第87章 元嬰之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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臘月二十,又將臨近年關,全天下百姓都在忙碌一年中最後的日子,不是準備桃符就是洗刷堆積一年的門庭汙垢,又或者準備過年需要的一切事宜,豪紳官戶家亦是如此,更不要說掌管天下的皇帝家裏了。
當然,皇宮畢竟是與百姓家不同,譬如各宮中的年夜宮宴,各地方上報的年關總結,明年各地方的財政開支,都需要嘉靖帝和百官們再三斟酌。正因為如此,裕王納禮部侍郎李真芳侄女為側妃的事都隻是簡單操辦。一連幾天,嘉靖帝幾乎都沒什麽心思參禪問道。不過就算忽略幾日也沒什麽,畢竟身為天下之主,可沒人敢指使皇上作為。
直到這日聽到禮部在準備來年初一祭天事宜,嘉靖帝才想起自己已經許多天沒涉及西苑,出入天行宮了。
就這樣,皇帝的鑾駕威嚴,一眾太監宮女跟在侍衛後麵,踩著“嘎吱”響的雪地跟著皇帝陛下的蟠龍聖駕來到了天行宮。
臘月天寒地凍,嘉靖帝掀開門簾,抬頭便可以看到門前梨樹光禿禿掛著的晶瑩剔透的冰枝。
:“叩見陛下!”
守在神坤殿前的修童看見嘉靖帝下跪行禮。
:“仙君這幾日一直在煉丹麽?”站在禪齋外的煉丹房前,聞著空氣中縷縷藥味清香,嘉靖帝出聲問道。
修童們恭敬地回了聲是,作為仙君首徒,藍新始從丹房裏聽到動靜也趕忙出來見禮。
由於天氣幹燥寒冷,煉丹房裏爐火旺盛,丹爐裏不時升騰出白色煙霧,修童們從中進進出出,嘉靖帝竟有一時恍惚,以為自己探訪到了太上老君的煉丹房。
此時不過午後申初時分,清玄仙君搬來神坤殿還不久,忙碌的修童告訴嘉靖帝清玄仙君還在打坐修禪,有眼力勁的小修童就想去敲仙君的房門,怎知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嘉靖帝製止了。
古有劉皇叔三顧茅廬,現如今他朱厚熜等等引路仙君又如何呢?
於是嘉靖帝等了足有一柱香的時間,才聽到屋裏傳來動靜。
身穿煙青色道袍的仙君神情淡淡,見到嘉靖帝先是頷首表示歉意,然後臉色一沉,對身邊的翎語嗬斥道:“真人駕到為何不通傳?”
翎語嚇得臉色一白,“撲通”跪下,一時不知是辯解還是應當求饒。
:“仙君先不要動氣,是朕讓他們不打擾仙君禪修的。”
宴雪行看著翎語微微皺眉,臉色漸漸緩和,旁邊的修童們小心謹慎地上前整理坐塌,打理好一切,又恭身退了出去。
:“朕方才見丹房烈火煙滾,想必這一階段的仙丹就快要煉好了吧?”嘉靖帝一身金色蠶絲道袍,坐在榻上竟顯露出幾分仙風道骨。
宴雪行:“估計還有半個時辰,真人便可看見仙丹出爐,真人或者可以在此等上一等。”
這次煉的仙丹是新的丹方,嘉靖帝早止不住期待,要不也不會在年關這樣重要的時候過來。
:“可惜朕冗事纏身,要不然就可以與仙君一起煉製這一爐丹藥了。”
:“真人何必耿耿於懷,前些日子本仙君聽聞真人修真有所成就,不知真人符咒經學得如何了?”
宴雪行岔開話題,嘉靖帝忙從袖中遞出一紙符籙,宴雪行接過來煞有其事看了一陣,小而娟長的黃紙薄如蟬翼,上麵幾行小字寫成修道壇特有的堆疊符號,如同紅色拓印,行雲流水般躍然於紙。
“吾將祖師令,急往蓬萊境。急召蓬萊仙,火速到壇筵。
倘或遲延,有違上帝。唵哈哪咆呌咒。”
這是符咒經中最簡單的開壇咒,民間一般祭祀用的。
這道符籙雖然簡單,但要畫好卻不容易,畢竟這種東西需要屏氣凝神一口氣完成,一筆一劃都不能出錯,平時有道行的人都不一定能成功,更不要說嘉靖帝這種中氣不足,心脈衰微的普通人了。
看到最後那一行,宴雪行果然發現幾個有著顫抖歪曲筆畫的字,尤其是最後那個“咒”字畫符,下麵一條腿彎曲成波浪,看起來活像一隻困在紙上驚恐萬分的小鬼,可想而知,當初寫它時憋氣的人有多難受了。
:“真人畫符功力見漲,下次或者就可以嚐試畫焚香咒了。”總算是把紙符完成一張,天下之尊的麵子要給,宴雪行敷衍幾句,眼皮都沒抬便把符籙遞了回去。
嘉靖帝麵露喜色,以為自己修為真的有了進展,又與清玄仙君討教了一番,卻發現清玄仙君至始至終都興致不高,像有什麽心事似的,於是開口疑惑問道:“仙君今日似乎心情不怎麽好?”
宴雪行掀了掀眼皮,眼神幽幽如失色圓魄般黯淡無光。
:“真人見諒!這幾日貧道靈識神遊太久,有些疲倦,休息一會就好了。”
嘉靖帝似有頓悟,恍然道:“原來是這樣,不知神遊中仙君都看到了什麽?竟有如此疲色?”
手中笅杯陳舊的紅鏽被人把玩得光滑亮溜,細看還可以看出鏽斑下銅貝的本來模樣。宴雪行一隻手捋了捋掛在笅杯上點綴用的枯青色流蘇,仿佛真的倦極了,許久才開口道:“怎麽講呢,真人應該知道,修煉一旦到了出竅期,靈識就會不由自主出竅神遊,這次時間太久,故而有些疲憊了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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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仙君竟已煉至元嬰之體了麽?”嘉靖帝有些吃驚,修仙之路前後必經練氣、築基、金丹、元嬰、出竅幾個時期,然後便是最後一步羽化登仙了!
出竅離羽化登仙隻有一步之遙,這麽說來,清玄仙君飛升之日指日可待了嗎?可自己連築基都未曾成功,練氣也隻是勉強畫些簡單的符咒,如何能跟著仙君羽化飛升?但倘若自己有生之年不能飛升,仙君登仙後,誰又能助自己修煉呢?
沒有人可以不順著皇帝的心意,當然,除了天上的神仙。
嘉靖帝心中不悅,但又不好表露,於是幹瘦映黃的臉龐低垂,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。
宴雪行自然瞥見了嘉靖帝的表情,輕輕點頭繼續道:“修練不是一日之功,貧道會煉就仙丹引真人入道,等到入道以後便是不死不滅之軀,隻要過了金丹期,度化飛升不是什麽難事,真人倒無須為此憂愁。”
聽到這,嘉靖帝抬起頭來,臉色才稍微有所緩解,卻見宴雪行站了起身,並且聽到他手中的筊杯在晃動間叮當作響。
:“這次丹藥便是能讓真人築基神速的仙丹,貧道也不知能陪真人到幾時,說不定明日醒來便已位列仙班也說不定呢…”
:“所以,真人須得多費些心思,等西郊道場建好,到時候真人修煉一日千裏,甲子年飛升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宴雪行軲轆話起了又落,嘉靖帝聽了先是眉頭緊鎖,緊接著又一臉虔誠期待的樣子。
:“說到這次神遊,倒怪貧道進宮之前好愛戲文,不知不覺靈識便飄到了以前雅賢居的地方,隻可惜,那雅賢居被燒過,現在已經改成了一幢西北小樓。上下三層,從戲園變成了青樓…真人知道這西北小樓在什麽地方吧?”
得益於前麵十幾年聽多了師父騙人的鬼話,這種胡謅糊弄的話即使宴雪行不情願,卻也是張口就來。
嘉靖帝麵露疑惑:“雅賢居…西北小樓?朕久居深宮哪裏得知它們身在何處?”
更何況還是個煙花之地。
宴雪行笑道:“在城南安寧街前,不同於以往,現在已經沒有了看官戲伶,有的隻是附庸風雅,唱些風花雪月的青倌閑客。可惜了這麽一個好地方,曾經一曲千金多嫵媚,贏得身前沾巾淚。如今都已變成油頭粉麵,男盜女娼的煙花巷了。”
:“仙君纖塵不染,為何神遊去那種地方?”
迎上嘉靖帝不解的目光,宴雪行無奈笑了笑:“確實不是什麽好地方,那裏都是些花眠酒宿之徒,台上青倌唇齒一開,唱的都是些書生們寫出來嘩眾取寵的陳詞濫調,等青倌們唱罷,周圍便是一陣沒理由的吹捧,緊接著,又是下一場自以為風雅的唱詩戲碼。這也就罷了,都是些自命風流的人無聊尋樂子而已,偏偏這酒樓老板太會經營,尋來的歌妓不單隻容色豔麗、能歌善舞,並且詩詞書畫堪堪能比秀才,這也使一些窮酸書生就算典衣賣書也要去風花雪月一番,以期望成全才子佳人的故事。隻可惜,煙花巷的女子可不是什麽泛泛之輩,先不說她們本就身不由己,就是能做得了自己主的,她們也未必能看得上那些窮酸書生。見慣了風月,大多數眼睛都瞄在了富貴子弟的身上,哪怕那些窮書生賠上家當,也不過是在勾欄瓦舍酒夢一回,或者有些才華的吟詩作對能出些風頭,但他們終究大多數人都是些孫山落第,鄉試都進不去的可憐人罷了…”
宴雪行閑談般說著所謂的遊曆見聞,嘉靖帝雖然不知道他講這些意欲何為,但也沒有打斷,隻是靜靜地聽著,全當消遣了。
宴雪行說到此處,回頭看著嘉靖帝,其實他並不想違背原則編這些似是若非的謊話,多想也像楊仲芳那樣痛斥他作為皇帝無所作為,然後告訴他所謂修仙都是凡人自欺欺人的把戲!始皇帝尚且逃不過生死,千百年來誰又敢稱神化仙了?
念頭一起,宴雪行眼神中便有了些頹意,重新在擱幾對麵的蒲團坐下。
:“所以說,科舉考試乃國家重中之重的大事,要不這種隻會沾花惹草不務正業之徒進了朝堂,危及大明江山,朕何以麵目去見列祖列宗?”
聽嘉靖帝這麽說,雖然宴雪行並不以為嚴嵩之流是什麽管理國家的人才,但皇帝麵前總不好非議首輔,於是頷首淡淡地道:“國家的確需要人才治理,不過這種犬馬煙花巷裏的人也有他們的可悲之處,那些出身富貴的公子少爺就不必說了,這些窮酸書生耗盡家財卻也未必不知道妓子涼薄,可他們依然前赴後繼甚至為博紅顏一笑一擲千金。世人或者可以說這些窮書生好高騖遠,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,總以為自己是懷才不遇。而妓子們正是知道這些人的不甘才以詩文比試為共度良宵的籌碼,如此書生們得到了自以為才華無處伸展的慰籍,青倌們也得了才情過人的名聲,老板的生意因此興隆旺盛。”
嘉靖帝:“仙君如此心得莫非神遊此地不止一次?”
要知道清玄仙君可是修道之人,並且肉身已經修至元神出竅之身,要是意誌不堅,五根不淨是絕對做不到的,所以,藍清玄仙君總神遊這柳街花巷是做什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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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雪行眼波微轉,輕歎了口氣:“並非貧道願意去那地方,實在是元嬰出竅還不可抑製,隻能說…冥冥中自有天意吧!”
宴雪行頓了頓,又道:“猶記得前幾日第一次神遊此地,是一群年輕公子在二樓廂間吟詩作對,他們作的大多數都是無病呻吟的打油詩,但也不乏一些真正有些才華的,比如:
獨立徘徊意若何,
羊車聲已過鑾坡。
黃金屋裏春風麵,
不及芭蕉雨露多。”
宴雪行忽然吟唱詩句,嘉靖帝雖不好詩文,但也覺得這首詩寫得不錯。
:“這是一名書生所寫?”
:“此詩是一名書生所作,此詩一出,珠簾後的女子立刻調撥琴弦換了詞牌,彈的是蝶戀花,並且以詩作詞唱了出來。女子聲線極美,台下看客如癡如醉,如此一曲唱罷,書生成了小姐的入幕之賓,贏得眾人一片豔羨。偏偏有一富貴公子並不服氣,見如花美眷上了花樓,不敢在地方撒潑,隻對旁邊謄抄詩文的窮酸秀才罵道‘此等粗枝濫作也值得擬曲傳唱麽?’能去西北小樓的大概都是有幾分傲氣的,那窮酸秀才立刻回嗆‘如此詩文,閣下既然嫌棄,不如您給賦詩一首,以博得佳人青睞?’富貴公子卻不以為然‘隻有你們這些身無倚傍的人才覺得吟詩作對是什麽了不起的才學,來西北小樓多次,本公子也算看透了!你們這些玩意兒越是窮酸就越是恃才傲物,能寫詩文算得了什麽?本公子可不像你們,但凡有個一書半文都恨不得記得清清楚楚,好似隻要記得就能給你們帶來多大好處似的,哼!本公子靠的是家世、富貴!就是本公子什麽也不會,照樣錦衣玉食,美女盡入我懷!’”
宴雪行講得聲情並茂,嘉靖帝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被吸引聽了進去,聽到那富家公子如此咄咄逼人,蠟黃如紙的臉上眉頭也不由得微微皺了起來。
:“書生們自然是被氣得半死,而那些同樣才識學短又附庸風雅的富家子弟卻覺得痛快淋漓,如此,便有人豪擲千金,請出花魁,彈唱了一段雅俗共賞的『琵琶記』。”
故事說到這已然結束,宴雪行不無感歎道:“什麽時候習文斷句成笑話,那富家公子仗著祖上福蔭居然這樣囂張跋扈?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,無恥至極!”
宴雪行聲音冰冷,聽起來確實動了氣,仿佛真如親眼所見一般。
難道仙君說的是真的?
嘉靖帝登時心裏決定,等回了語心殿,就要讓陸繹將這件事查個究竟。
然而其實嘉靖帝不知道的是,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,不知為何,太師那邊又給宴雪行送來了收集的情報,原本這等無足掛齒的小事夾在厚厚的機密案件中間,初見案稿,知道那富家公子的身份是工部史工劉益遷的長子時,宴雪行心裏便有了盤算:嚴嵩與皇帝誌趣相投二十多年,並且二人利益關係盤綜錯雜,想要撼動嚴黨地位可不是一朝一夕的,必須無孔不入細微入手才行。
宴雪行知道,皇帝對修仙如此著迷卻生性猜忌多疑,絕對會派人去調查此事,到時一旦發現發生的和他說的重合,那嘉靖帝必然對自己更加信任。同時在得知史工長子身份後,也絕對會對劉益遷有所厭棄,甚至對整個工部不滿也說不定。
隻要對工部不滿,那就是對嚴世蕃的一種削弱。
果然,嘉靖帝臉上陰晴不定,正要張嘴說些什麽,門外修童進門稟報說時辰已到,丹爐已經熄了最後一道火苗。
嘉靖帝大喜,一時忘了剛剛要說些什麽,迫切地想要前去開爐。
但走了兩步,像是又想起了什麽,回頭一臉期待地看著宴雪行。
煉丹房離神坤殿不過一牆之隔,嘉靖帝隻覺得眼前有影子一閃,便眼看著仙君如形換影般瞬間移到了門口。
以前的住在天行宮裏都是些隻會障眼法的道士,就算陶鶴鳶也無法做到移形換影,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,哪裏有人能有宴雪行這樣的身手?
就這飄逸的功夫,清玄仙君果然真神仙也!
嘉靖帝神色定了定,提著道袍搖擺著寬大的袖子追了上去。
到了丹房,修童取出仙丹,丹藥經過七七四十九日修煉已經丹火入味,嘉靖帝服下後,宴雪行又給他運功散入全身。
一直到後半夜,嘉靖帝汗衫濕透,身上已經粘膩幾層汗水,等蘇醒過來,卻感覺身上仿佛又輕了許多,再用宴雪行教他的吐納氣息,竟再感覺不到一絲的阻滯。
如此就是畫上十道開壇咒也未嚐不可!
嘉靖帝大喜過望,當真以為不老不死並非什麽不可能的事,於是纏著宴雪行又給他講了許久的修練道法,直到見宴雪行神容疲憊才心滿意足地擺駕回去語心殿。
宴雪行早就想入定休息了,好不容易等嘉靖帝離開,宴雪行差點在浴桶裏睡著,直到翎陌站在屏風後麵叫醒了自己。
:“你還不出去?!”
蒲團上,宴雪行眯著眼單手扶額,聲音清冷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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翎陌連忙跪地:“求仙君恩賜,讓翎陌在這伺候仙君吧!”
冰冷狹長的眼角微眯,宴雪行聲音更冷了:“本仙君何時需要你在房中伺候?!”
聽到對話,同樣禪房中整理書卷的藍新始倏地抬頭,卻發現那翎陌非但沒有退下的意思,反而跪著的身體微微上前傾斜,又是卑微又是乞求的眼神還有些顫抖,仿佛是一隻任人采擷的桃子,隻等麵前的主人放在手裏揉捏擺弄。
一瞬間,憤怒、仇恨、嫉妒的心情湧上心頭,手裏平整的書卷被他胡亂卷成一團,藍新始下意識低頭,不想讓師父看見自己難堪的表情。
宴雪行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自以為掩飾得毫無破綻的藍新始,心中驚疑不定,也就在這時,宴雪行腦中閃過許多事情,以前很多模糊不清的東西不知怎麽的,好像漸漸露出了一些輪廓的影子。
:“那就留下吧!”宴雪行的聲音冰冷,目光仍然緊盯著藍新始的反應。
藍新始猛地抬頭,正對上宴雪行凝視的視線,卻發現師父清澈冷冽的目光中隱隱質問的味道。藍新始本該憤怒的眼神又低垂下去,心情亂成一團,或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虛什麽。
師父何止冰雪聰明,他會不會看出什麽?
由於經曆過被賣象姑館的經曆,藍新始打心底厭惡斷袖之人,哪怕那個人是自己仙姿玉色的師父,和待自己如自家子弟的沈叔…
沈叔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?聽隔壁宮門的公公們說,關樓是個險惡的地方,曾經能擋韃虜鐵騎的李飛將軍就在關樓折戟沉沙,葬身於一片驚濤怒海之中。
藍新始就算再怎麽厭惡斷袖之癖,也無法忘第一次吃桂花糕和蜜餞的香甜,那都是沈叔帶給他的。
沈叔此去關樓也不知道還回不回得來…
心頭那總壓著的石頭仿佛更加沉重了,待再次看到師父那一雙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,藍新始再不能維持,手中的書卷隨便整理安放,便神色匆匆地落荒而逃。
待藍新始退出禪齋,背後仿佛還有一道審視的目光在盯著自己的後背,藍新始開始變得焦躁不安,就連翎陌這種低下獻媚自己師父的行為都計較不起來了,腦子裏都是往日在安然居時,師父沈叔和自己一起平淡的日子,尤其是那張白皙張揚的臉,每每想起,藍新始都覺得有一根叫做“良知”的鞭子在不停抽打著自己,時時讓他夜不能寐,食不知髓。
可即使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忘恩負義,但哪怕重來一次,他也不得不這重複著一樣的選擇,因為那關乎母親性命的選擇。
少年人眼底多了幾分陰鬱,回想過去種種,藍新始仿佛一之間長成大人,再不複從前年少時的懵懂無知,也不再是那個眼睛裏非黑即白的少年人了。
:“沈叔,原諒始兒自私…”
藍新始站在禪齋外麵的庭院看向遠處宮門屋頂掛著的冰枝樹影,心頭那塊石頭壓得他幾乎窒息,他就靜靜站在那裏看向遠方,聞著冷風裏丹火的餘味,仿佛黑沉的夜也在為自己的無恥而變得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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