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1章 再次被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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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鄉鎮運輸站簡陋的鐵皮大門被生鏽的鉸鏈拉扯著,發出刺耳的“嘎吱”聲,在夜晚後半夜死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響亮。車燈雪白的光柱直射進去,照亮了院子裏散亂的空油桶、廢棄的輪胎和滿是黑跡的水泥地麵。剛從蒙鎮趕回的解放牌貨車,宛如一頭疲憊不堪的鋼鐵巨獸,喘息著緩緩駛入院內,車身覆蓋著一層夜露和長途奔襲的塵土泥點。
    就在車廂剛剛碾過大門口那道斑駁的紅線,車輪還沒停穩的瞬間——
    如同幽靈般,七八條穿著褪色軍便服、臂戴刺目紅袖章的身影,猛地從門房陰影、廢棄車鬥後麵、甚至是院牆根下竄了出來!他們無視尚未完全停止的巨大鋼鐵車體和揚起的灰塵,更無視任何基本的避讓規則,帶著一種蠻橫的、不容置疑的氣勢,瞬間堵死了貨車前後左右的所有去路!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鎖定駕駛室,如同餓狼圍住了獵物。
    這猝不及防的圍堵,讓沉重的貨車猛地一震!
    江奔宇本就因連夜奔波和高度緊張而繃到極點的神經,被這近乎尋死的攔截徹底激怒!他“唰”地將頭探出駕駛室車窗,脖頸青筋暴起,壓抑了一路的戾氣和深藏的暴烈在此刻傾瀉而出,聲音如同砂紙打磨鐵鏽,裹挾著刺骨的寒意破口大罵:“娘的!眼瞎了還是活膩歪了?!找死滾遠點!別他拖老子墊背!車軋死了你,是你自找的!給老子滾開!!”
    劇烈的顛簸讓副駕上的孫濤猛然驚醒,睡眼惺忪地看到車窗四周黑暗中那些影影綽綽的紅袖章,他的心髒如同被冰水澆透,瞬間提到嗓子眼,臉色變得煞白。“江……江哥!”他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,死死抓住車門的把手,“是……是紅袖子!!”
    江奔宇咬著後槽牙,臉上的肌肉因憤怒而緊繃,眼中寒光凜冽,手下卻機械般地完成了減速、拉手刹的動作。貨車的巨大引擎不甘心地嘶吼了兩聲,最終無奈地歸於沉寂,隻留下粗重的排氣聲在寂靜的院子裏回蕩。“紅袖子?!”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,發出“咚”一聲悶響,語氣裏的怒火絲毫未減,“紅袖套子他媽的就當護身符了?!活膩歪了就找塊豆腐撞!別在這擋爺爺的道!老子命金貴,還想多活幾年!”他甩開車門,重重地跳下車,站姿像一杆標槍,挺直而充滿對抗的意味。
    孫濤也慌忙跟著下車,雙腿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還有些發麻。這時,車燈餘光掃過人群外圍,他才驚愕地發現,自己的父親——運輸站站長孫偉豪——竟然也滿臉憂色、無奈地站在那群紅袖子旁邊。孫偉豪的眼神快速掃過兒子和江奔宇,極其隱晦地搖搖頭,示意他克製。
    一個約莫三十多歲、身材中等但顯得格外結實的人,顯然是領頭的隊長,上前一步。他臉上沒什麽表情,隻有公事公辦的冰冷和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。他目光銳利地盯住江奔宇:“你就是江奔宇?”
    江奔宇毫不避讓地迎上他的目光,嘴角勾起一絲混雜著疲憊和極度不爽的冷笑,語氣森然:“哼,是我。怎麽著?紅袖子的威風耍到卡車輪子底下了?就憑你們今天這幾步攔車的神通,是不是還想給我戴頂什麽帽子抓進去?”他下巴微揚,帶著濃濃的挑釁。
    那隊長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,似乎習慣了旁人的畏懼,對江奔宇這副混不吝的態度感到意外和一絲惱怒,但他還是維持著表麵的程序:“江奔宇同誌,注意你的態度!我們奉命行事。這是來自平縣革委會的正式協查通報,請你配合工作。”他晃了晃手裏一張蓋著紅戳的文件紙張。
    “哦?協查?”江奔宇從鼻子裏哼了一聲,抱臂環胸,眼皮都懶得抬,“查唄!愛咋查咋查!運輸站就這麽大,車也在這兒擺著,隨你們的便!”他語氣裏的輕蔑和不耐煩毫不掩飾。
    隊長沒再理會他。這時,一個隊員從運輸卡車跑過來,手裏拿著一個記錄本,向隊長匯報:“報告隊長!已經和運輸站值班員再次核對確認過了,這輛車的所有鉛封、緘封條都完整無損!編號清晰,沒有人為動過的痕跡!”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隊長臉上依然看不出波瀾,但眼神更加銳利了幾分。他大手一揮,不容置疑地命令道:“所有箱子、麻袋,全部打開!當場查驗!一絲一毫都別放過!”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站場裏顯得格外響亮。
    很快,幾個剛被從被窩裏拽出來、睡眼惺忪、哈欠連天的裝卸工,在紅袖子的嚴密監視下,極不情願地開始工作。撬棍叮當作響,繩索被割斷,沉重的木板箱被撬開蓋板,裝滿零件的麻袋被解開袋口。貨物被一件件、一件件地地搬運到冰冷的、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,在幾盞臨時掛起的燈,昏暗的光線下散亂地攤著。
    江奔宇對這些景象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,仿佛眼前這一切與他無關。他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,抬腳就往旁邊那條供司機臨時休息的、幾乎散架的長條木板凳走去。那凳子蒙著些許的灰塵,旁邊還堆著幾個破舊的輪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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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哎!同誌!站住!你還不能離開現場!”一個年輕的、臉上帶著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神氣的紅袖子上前一步,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,語氣生硬。
    江奔宇的腳步一頓,緩緩轉過頭,那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,在昏暗的光線下令人心悸。他盯著那個攔路的小年輕,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嘲諷更深了:“嗬,還不能離開?”他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朵裏,帶著一種讓人脊背發涼的平靜,“同誌,你們現在是在‘調查’,對嗎?是調查我車上的‘貨物’,對嗎?我本人,最多算是個‘被調查對象’的司機,還他不是你們的犯人!”
    他微微向前傾身,離那個紅袖子更近了些,強大的壓迫感讓對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:“你們要扣人?行啊!把證據亮出來!把我江奔宇倒買倒賣、投機倒把的證據拍在桌子上!有嗎?!”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如同一聲炸雷,“沒有?那就少給我來這套!老子開車幾百公裏跑通宵,累得像條狗!我現在要坐會兒、歇會兒!犯哪條王法了?還是說,”他目光如電,掃向隊長,“你們紅袖會現在已經可以平白無故拘禁任何你們‘懷疑’的同誌了?”
    這番話擲地有聲,邏輯清晰,點中了要害,更透著一股滾刀肉般的不妥協。那年輕紅袖子被嗆得臉色通紅,噎在那裏說不出話,求助地看向隊長。
    隊長臉色陰沉似水,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。旁邊另一個年紀稍大的紅袖子陰惻惻地哼了一聲,盯著江奔宇走向板凳的背影,帶著濃重的威脅對年輕同伴嘟囔道:“哼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!讓他狂!總有栽跟頭的時候!”
    這話清晰地傳入了江奔宇耳朵裏。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,徑直走到那破舊的木板凳前,也不管上麵的灰有多厚,一屁股坐了下去。沉重的身體壓得板凳發出痛苦的呻吟。他背靠著後麵一個冷硬的木靠背,隨即便躺下來,長長地、帶著極度疲憊地舒了一口氣。連續的駕車、夜救傷者、再應對這突然的圍堵,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。身體的極度透支瞬間壓倒了精神的強撐。幾乎在合上眼的瞬間,他那帶著濃厚倦意的呼吸就變得悠長均勻,粗重而毫不掩飾的鼾聲竟迅速響起,在彌漫著搜查聲、指揮聲和金屬碰撞聲的院子裏,顯得格外突兀和不協調。仿佛這裏的一切喧囂,都與這個酣睡的男人無關。
    時間在漫長而徒勞的搜查中一點點流逝。燈的光焰跳躍著,將院子裏拉扯出各種扭曲變形的影子。搬運、拆解、查驗、記錄……所有貨物都被一件不落地攤開在地上。孫濤焦慮不安地踱著步。孫偉豪則找機會湊到孫濤身邊,借著查看貨物的名義,壓低了聲音,語速飛快地、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兒子:平縣革委會那邊有人告發,說江奔宇這趟車夾帶了大量計劃外收購的藥材。平縣紅袖會吃了癟指在縣貨運站搜查未果),心有不甘,直接協調了本縣上級部門,一紙協查通報發到了三鄉鎮革委會頭上,才有了這次淩晨的突擊檢查。這是要“掘地三尺”也要找回麵子的架勢。
    孫濤聽得心頭冰涼,暗自為江奔宇捏了一把汗,同時也對自己差點卷入更大的麻煩感到後怕。
    貨物全部查驗完畢。
    結果,毫無疑問。
    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運輸途中的磕碰痕跡外,任何計劃外的物品都沒有!沒有藥材!隻有那張在平縣貨運站就核對無誤的貨單上列出的、屬於三鄉鎮供銷社的物資。
    那名負責記錄的隊員拿著厚厚的記錄本,走到隊長麵前,動作僵硬地翻開,嘴唇囁嚅著,卻沒有發出聲音。記錄本上每一頁的“查驗結果”欄後麵,都空空如也。月光和燈光交織下,隊長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,那是鐵青!仿佛被人當眾狠狠扇了幾個耳光。他盯著滿地被翻檢後一片狼藉的貨物,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,目光掃過那些疲憊不堪、眼含不滿的裝卸工,最終落在了板凳上那個睡得人事不省、甚至微微打鼾的身影上,眼神裏充滿了被愚弄的挫敗感和深深的無力。一次大動幹戈、興師動眾的聯合行動,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,甚至冒著激化矛盾的風險,最終的結果——一無所獲!這不僅僅是查無實據的問題,更是一記打在自家臉麵上、火辣辣響亮的耳光!這報告怎麽寫?!
    現場死寂得可怕,隻有江奔宇的鼾聲有節奏地響著,像一種無聲的嘲諷。
    一直沉默隱忍的孫偉豪站長,此時深吸了一口氣,臉上堆起那種基層幹部特有的、帶著小心與無奈的“為難”笑容,上前兩步,對那臉色鐵青的隊長說道:“隊長,辛苦了,辛苦各位同誌了!都忙了大半宿了。我……我這個站長,能不能插句話?”
    隊長猛地回過神,看向孫偉豪,眼神冷厲,但口氣還算克製:“哦?孫站長?你有什麽高見?講!” “高見”二字帶著濃重的反諷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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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敢當!不敢當!”孫偉豪連忙擺手,姿態放得更低,語氣卻帶著基層幹部的圓滑和老道,“隊長,是這樣的。我隻是……作為一個在運輸站摸爬滾打二十多年的老油條,有一點點不成熟的小想法。”他頓了頓,觀察著隊長的臉色,小心翼翼地措辭:
    “其一呢,您看,這趟檢查……動靜不小,結果……也出來了。會不會……從一開始就被人牽著鼻子走了?俗話說,‘混水好摸魚’。平縣那邊水越渾,動靜越大,真正在渾水裏撈魚的人,恐怕早就趁著這渾水溜得沒影了!咱們這兒折騰半天,怕是給別人打掩護啊……”
    “其二呢,”孫偉豪的聲音壓得更低,幾乎是耳語,帶著一種深諳其中門道的暗示,“咱們都是一線做事的,有些規矩,不用明說。這種事情,講個‘風險共擔’。兩個人一起擔待著點,哪怕真有點什麽差池,那‘後果’分散分散,總比壓死一個人要……好商量,對不對?”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隊長,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:平縣的指控,就是一場甩鍋的戲碼!你們大動幹戈無果,若是揪住不放硬要栽,這抓不到證據、還擾民的鍋,你們整個紅袖子組織就得硬扛。倒不如就此收手,大家都留點體麵,各自方便。點到為止即可!後麵的事,自然有平縣和你們上麵去扯皮。
    隊長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,眼神劇烈地閃爍起來。孫偉豪的話,像一把精準的解剖刀,瞬間剝離了這次搜查行動在“扞衛政策”“打擊倒賣”的外衣下,那赤裸裸的官僚體係推諉轉嫁風險的本質!他帶人出來查,查得出是功勞,查不出是麻煩,弄出大動靜還打草驚蛇一無所獲,更是愚蠢加三等!孫偉豪的“點撥”,簡直是遞來一個完美的台階!
    他死死盯著地上那一堆狼藉的物資,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鍾。整個院子裏所有紅袖子成員都在看著他,裝卸工也悄悄停止了動作,連空氣都似乎凝固了。隻有江奔宇均勻的鼾聲,成了這靜默裏唯一的背景音。
    終於,隊長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、壓抑的“哼”聲,什麽也沒說,隻是臉色僵硬地朝他的隊員們點了一下頭。那點頭的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。
    但這個信號足夠了。
    周圍的七八個紅袖子,原本緊繃如弦的氣氛驟然鬆了下來,繃了半天的勁頭瞬間泄掉,臉上都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疲態和茫然。有人帶頭收起了本子和筆,有人不再緊繃地盯著貨物和孫濤。無聲的命令下,他們默默地、有些散亂地開始聚攏,準備撤離。這感覺不像是完成了一次搜查任務,倒像是倉促撤退。
    孫偉豪臉上依舊掛著那副謙恭的笑意,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。
    就在這群紅袖子拖著沉重的腳步,垂頭喪氣、灰溜溜地走到運輸站大門口,即將徹底隱入門外的黑暗之際。
    “等等!”
    一個依舊帶著濃厚睡意、卻清晰無比的聲音,懶洋洋地從院子角落那張破板凳上傳來。
    李隊長和所有紅袖子的腳步齊齊頓住!猛地回頭!
    隻見江奔宇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,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骨節發出幾聲嘎巴脆響。他並沒有完全站起身,依舊慵懶地坐在那張破板凳上,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,眼神在昏暗中卻像兩點幽冷的寒星,穿透彌漫的灰塵和黯淡的光線,準確無誤地釘在了紅袖子隊長愕然的臉上。
    隊長眉頭緊鎖,語氣帶著強烈的疑惑和尚未消散的煩躁:“江奔宇?你……還有什麽話要說?”他完全沒料到這剛剛酣睡如死的人,竟在此刻開口。
    江奔宇咧開嘴,露出一口白牙,在黑暗中閃動著,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氣和十足的篤定:“勞駕李隊長,幫我給你們……嗯,應該是革委會的吳主任和方大秘,捎句話回去。”
    隊長心頭一跳!吳主任和方秘書,那正是三鄉鎮紅袖會的最高核心人物,權柄極大,等閑人根本接觸不到!這小子……想幹嘛?!他沉聲問道:“什麽話?你講!”
    江奔宇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,甚至更燦爛了幾分,他用一種仿佛在談論“今天天氣不錯”的輕鬆口吻,一字一句、清晰無比地說道:
    “你就跟他們說——我江奔宇,在明天下午在國營飯店擺了一桌,誠心誠意想請吳主任和方秘賞個臉吃頓飯。當然了,他們公務繁忙,未必有空閑。隊長你就當個話帶到就行。”他的語氣輕飄飄的。
    隊長本能地皺眉,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司機妄圖攀附權貴的無聊之舉,剛想嗤笑一聲,卻聽到江奔宇的下一句:
    “哦,對了,”江奔宇仿佛才想起什麽要緊事,微微歪了歪頭,補充道,“我估計他們剛聽說要吃飯,可能一頭霧水。你替我解釋一下……”
    他身體微微前傾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,清晰地吐出幾個字:
    “你就說,他們那個常在河邊釣魚的老朋友‘姓林’,挺掛念他們的。所以托我‘好好’謝謝他們。嗯?就這句。記住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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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隊長渾身猛地一震!臉上的肌肉瞬間僵硬!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!他死死盯著江奔宇那張在昏暗中似笑非笑的臉,眼神從迷惑、到驚愕、再到難以置信的駭然,最後化為一種發自心底的冰冷寒意!仿佛在寒冬臘月被兜頭潑了一盆冰水!
    “姓林?!”
    這兩個字如同兩記悶錘,狠狠砸在隊長的心上!別人不知道,他作為紅袖會裏一個不大不小的隊長,隱隱約約聽說過一些傳聞——那是屬於那個位置上的人才知道的忌諱!一個很久沒人敢提的名字!一個與吳主任、方秘書有著極其複雜淵源的……敏感人物!眼前這個看似莽撞的卡車司機,竟然知道?而且……聽起來關係匪淺?這哪裏是請吃飯?這是赤裸裸的威脅!是警告!
    冷汗瞬間浸濕了隊長的後背。他看向江奔宇的目光徹底變了,再無半分輕視和憤怒,隻剩下深深的忌憚和一種莫名的懼意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麽,卻發現喉嚨幹澀得厲害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最終,他極其僵硬地點了一下頭,動作比剛才撤退時還要沉重十倍!然後,仿佛身後有厲鬼追趕一般,一言不發地猛然轉身,腳步急促地、甚至有些踉蹌地衝出了運輸站大門。
    剩餘的幾名紅袖子隊員雖然不明所以,但也從隊長異常的反應中感受到了強烈的寒意和恐懼,紛紛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門外的黑暗之中。
    腳步聲遠去,運輸站大門“哐當”一聲,帶著劫後餘生的顫音重新關上。院子裏死一樣的寂靜終於被打破。
    孫濤長長地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感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。
    孫偉豪快步走到江奔宇身邊,壓低聲音,用極快的語速把平縣誣告的幕後緣由和利害關係,以及剛才那場搜查背後牽扯的層層壓力,原原本本、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。
    江奔宇聽完,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,似乎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,當然也不會把真正的事情起因說出來。他隻是活動了下脖子,發出一連串輕微的劈啪聲,站起身來,拍打掉身上沾染的灰塵,動作麻利而隨意,仿佛剛剛隻是經曆了一場無關緊要的喧鬧。
    “多謝站長告知。我知道了。”他的語氣平淡無波,帶著一種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疲倦和不易察覺的冷嘲,“搞了半天是平縣的泥坑裏濺過來的髒水。”他看了看東邊天際微微泛起的魚肚白,一絲極淡的、不易察覺的冷笑掠過嘴角,“管他們呢!愛咋咋地!天大地大,吃飯睡覺最大!天都快亮了,老子折騰一宿,得回村睡覺去了!”
    他完全不再理會剛才那場差點引火燒身的危機,仿佛真的拋諸腦後。轉身朝著臉色複雜、依舊心有餘悸的孫偉豪揚了揚手,咧嘴一笑,露出白牙,帶著江湖草莽式的豪氣:“站長!謝了!回見!”
    孫偉豪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、背景複雜的年輕人,又看了看一旁不明覺厲的兒子,心中五味雜陳,臉上卻擠出笑容,抱了抱拳,語氣感慨:“小宇啊……路上慢點騎!當心點兒!回見!”
    晨曦微露,東方天空的那抹魚肚白漸漸暈染開稀薄的淺紅。江奔宇不再多說,從停車位上推出那,叮當作響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車。
    在孫濤和孫偉豪複雜的目光注視下,他長腿一跨,穩穩地坐上車座。輪胎碾過地上的灰塵和貨物留下的些許淩亂痕跡。他沒有絲毫猶豫,一腳蹬下踏板。
    在尚未完全消散的晨霧和薄涼的曙光中,那帶著一身疲憊、卻依舊挺拔得像把鋼刀的背影,騎著一個28大杠自行車,頭也不回地、穩穩地,往外麵街道騎去,最後融入了通往村莊的、蜿蜒狹窄的泥土小道上。
    留下偌大一個運輸站院子,寂靜無聲,狼藉滿地,如同一場怪異荒誕的鬧劇剛剛謝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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