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4章 大量豬肉,暗流湧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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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後一抹殘陽如同被無形巨手抹去,天際的橘紅迅速褪色,沉入濃稠的墨藍之中。
    三鄉鎮郊外,野草在漸起的晚風中簌簌低語,白日裏尚顯空曠的荒地,此刻已被深沉的夜色完全吞噬。就在這片遠離喧囂的僻靜之地,二十頭被精心處理過的白條豬,整齊地碼放在鋪開的油氈布上,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冷冽的、白花花的微光。
    四千餘斤上好豬肉,不見一根骨頭,全是剔得幹幹淨淨的精品裏脊、五花和後臀尖,堆積如肉山,散發出濃烈而新鮮的、帶著鐵鏽甜腥的肉味,這氣味在寂靜的曠野裏顯得格外突兀又誘人。
    江奔宇的身影在昏暗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,他最後掃了一眼這堆即將點燃三鄉鎮夜晚的“柴薪”,確認無誤後,隻對身旁一個精瘦幹練的身影低語了一句:“鬼子六,這裏交給你了。”聲音低沉,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。隨即,他便像一滴水融入墨池,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愈發濃重的黑暗裏。
    被喚作鬼子六的男人,本名除了他自己,其他人早已無人記得,此刻他正站在肉山前,鼻翼翕動,貪婪地吸了一口這混雜著泥土與血腥的空氣。這味道,是財富,是風險,更是即將到來的喧囂。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,掌心因興奮和緊張而微微汗濕。目光掃過眼前這白花花的一片,每一塊肉都代表著今晚即將到手的真金白銀,也意味著沉甸甸的責任壓在了他肩上。他下意識地抬腕,借著遠處鎮子邊緣透來的微弱燈火,眯著眼費力地辨認著表盤上的指針——時間,此刻成了最焦灼的敵人。
    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鈍刀子割肉。鬼子六在原地踱步,腳下鬆軟的泥土被踩出雜亂的印記。他豎起耳朵,捕捉著風中的每一絲異響,神經緊繃如拉滿的弓弦。終於,遠處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和車軲轆碾過碎石路的細碎聲響,由遠及近。他緊繃的臉頰肌肉鬆弛下來,長長籲了口氣,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實處——他安排的人手,總算到了。
    二十多個精壯漢子推著十多輛臨時拚湊的板車,氣喘籲籲地趕到近前。當他們借著鬼子六點燃的防風馬燈看清眼前的景象時,饒是早有心理準備,也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。燈光下,那堆積如山的白條豬肉反射著刺目的光,濃烈的血腥味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,衝擊著他們的感官。有人忍不住喉頭滾動,咽了口唾沫。一次性見到如此巨量的豬肉,對他們這些在物資匱乏年代掙紮求生的人來說,衝擊力不亞於看到一座金山。
    “六……六哥,這……這得有多少啊?”一個漢子聲音發顫,眼睛瞪得溜圓。
    鬼子六沒理會他們的震驚,時間緊迫。他猛地一揮手,壓低聲音,語氣急促而嚴厲:“都給我打起精神!話不多說,規矩白天都交代過八百遍了!但我再最後囉嗦一遍:兩人一組,負責一頭豬!錢貨兩清,隻收整錢,不設找零!這是鐵律!還有,最關鍵的是——”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,“賣肉的時候,務必‘不經意’地給買家透個風,就說你們是‘某某村’鬼子六報了個真實存在的鄰村名字)來的,然後立刻給我裝出說漏嘴的懊悔樣子!記住了嗎?這關係到後麵的大事!”
    “記住了!六哥!”眾人齊聲應道,聲音雖低,卻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。
    “好!”鬼子六滿意地點點頭,眼中閃過一絲精光,“現在,立刻裝車!動作麻利點!我估摸著鬼市那邊,怕是早就人山人海,等得心焦了!”
    一個推著板車的漢子插嘴道:“六哥,豈止是心焦啊!三哥,手下那幫三代四代兄弟,今天可是把消息在底下傳瘋了!這會兒鬼市,怕是連落腳的地兒都沒了,黑壓壓全是人頭!”
    鬼子六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:“那就更好了!走!按計劃行事,手腳都給我放幹淨點!”
    當這支推著沉重板車的隊伍,如同一條沉默的暗流,悄然匯入三鄉鎮邊緣那片自發形成的、被當地人稱為“鬼市”的陰影之地時,一股無形的騷動瞬間在人群中蔓延開來。
    不知是誰,壓抑著激動,用變了調的嗓子喊了一聲:“肉!來了!豬肉來了!”
    “我的娘啊,怎麽會有這麽多豬肉出現呢?”
    “我暈,一個板車一頭豬,足足二十頭啊!”
    “大爺的!你看到沒?那些豬肉都沒有骨頭的。”
    “屁!那是人家拆了骨頭再賣的。”
    “主家仁義啊!平常骨頭都是搭著肉賣的,看到沒肉的骨頭就心疼錢。”
    “誰說不是呢。”
    這聲呼喊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,瞬間引爆了人群。擁擠不堪的街道上,人們如同被摩絲分開的中分頭,帶著期盼、貪婪和一絲敬畏,自動向兩側退開,讓出一條狹窄卻筆直的通道。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板車上那白得晃眼的肉山上,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。
    原本,不少人隻是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,白天聽到“鬼市今晚有大量豬肉”的傳言,覺得太過離譜,不過是過來湊個熱鬧,看看究竟是誰在吹牛。然而,當這實實在在、堆積如山的豬肉被推入眼簾,那濃烈的、無法作偽的肉腥味鑽入鼻腔時,所有的懷疑都煙消雲散。人群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,迅速匯入那本就冗長的隊伍。在這裏,隻要有錢,就能買到這夢寐以求的油水!供銷社?那地方不僅要錢,更要命般的肉票!一人一月才幾兩?一家人分著吃,塞牙縫都不夠,還沒嚐出肉味就沒了!眼前這白花花的肉,是實實在在的希望。
    隊伍越來越長,人頭攢動,黑壓壓一片,幾乎將狹窄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。壓抑的興奮和焦灼的等待在空氣中彌漫。
    “每人限購2斤!一斤一塊五!不設找補!老規矩,排隊慢慢來!買到肉的兄弟,請立刻離開,別堵著道兒!”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隊伍前方響起,隨後這聲音如同接力般,沿著蜿蜒的長龍一路向後傳遞,確保每一個翹首以盼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在鬼市外圍,乃至整個三鄉鎮的神經末梢,都悄然繃緊。鎮革委會那掛著褪色標語的灰色小樓、派出所昏黃的燈光下、公安局肅穆的門崗前、武裝部森嚴的院牆外……鬼子六安排的暗哨如同釘子般楔入各個關鍵節點。這是第一道防線,他們的眼睛如同鷹隼,耳朵如同獵犬,任何風吹草動——一輛突然啟動的吉普車、一隊緊急集合的民兵、甚至一個行色匆匆的電話員——都會被瞬間捕捉,並以最快的速度,通過約定好的隱蔽方式,傳遞回鬼市深處。這是撤退的黃金預警。
    第二道防線,則如同蛛網般撒在通往鬼市的所有大小路徑上。無論是車馬通行的主路,還是僅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,都有機警的身影隱在暗處,屏息凝神,監視著任何可能接近的“不速之客”。
    第三道防線,則直接扼守在鬼市外圍的幾個關鍵入口附近。這些人離喧囂的中心最近,也最危險,他們如同潛伏在草叢中的獵豹,隨時準備發出最尖銳的警報。
    這三道環環相扣的警戒網,是鬼子六用多年經驗和無數教訓編織成的安全屏障,是這場“豬肉盛宴”得以進行的最大依仗。
    而在鬼市的核心區域,喧囂與交易的漩渦中心,江奔宇正帶著秦嫣鳳,如同閑庭信步般在擁擠的人流中穿梭。秦嫣鳳似乎對這場麵有些緊張,緊緊挽著江奔宇的胳膊。江奔宇則顯得氣定神閑,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一張張因渴望而扭曲的麵孔,掃過那熱火朝天的肉攤,但他的心神卻如同雷達般覆蓋著整個區域。他的任務清晰而關鍵:一旦收到鬼子六發出的最高級別警報,意味著危險迫在眉睫,無法按常規撤離時,鬼子六會立刻指揮手下將所有剩餘的豬肉、錢款乃至重要工具,以最快的速度集中到事先約定好的、位於某條偏僻小巷深處的一間廢棄破屋裏。而江奔宇,則會利用他那不為人知的、隨身攜帶的奇異空間能力,在極短時間內將屋內所有“罪證”一掃而空,然後帶著秦嫣鳳,從容不迫地消失在混亂的夜色中。這是最後的底牌,是確保萬無一失的終極保障。
    肉攤那邊的鬼子六對此心知肚明。有了老大安排兜底,他行事更加大膽。他早已對手下交代清楚:一旦哨音尖利響起,別猶豫,別心疼,把手裏剩下的豬肉、推著的板車,一股腦往身後那條窄巷裏指定的破屋一扔,然後撒丫子就跑!人比貨重要!平時那些被抓的倒黴蛋,十有八九就是舍不得那點東西,拖拖拉拉,結果跑慢了才被摁住。有老大在,貨丟了還能再弄,人折了就全完了!
    此刻,鬼市的交易已如火如荼地展開。五六個臨時搭建的肉攤前,寒光閃閃的剔骨刀上下翻飛,熟練的屠夫或者說偽裝成屠夫的手下)手起刀落,精準地分割著肥美的豬肉。五六個隊伍如同緩慢蠕動的長蛇,在吆喝聲、討價還價聲雖然不設找零,但總有人想磨一磨)、以及刀刃砍在案板上的“咄咄”聲中,艱難地向前挪動。
    買到肉的人,臉上洋溢著難以抑製的狂喜,緊緊抱著那用草繩,竹篾掛著或葉子包裹的、沉甸甸的兩斤豬肉,如同抱著稀世珍寶,腳步輕快地擠出人群,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,讓那久違的葷腥香氣彌漫整個貧瘠的灶台。
    而那些還在隊伍中苦苦等待的人,則伸長了脖子,眼巴巴地望著前方越來越少的肉山,眼神裏充滿了羨慕、渴望,以及越來越濃的焦慮和恐懼——生怕排到自己時,那案板上隻剩下冰冷的血跡和碎骨。
    江奔宇站在一處稍高的土堆上,秦嫣鳳依偎在他身旁。他冷眼俯瞰著這片被豬肉點燃的、畸形而狂熱的“盛景”。鼎沸的人聲、濃鬱的肉腥、閃爍的燈火有限的幾盞馬燈和手電光)、以及那彌漫在空氣中的、對食物最原始最迫切的渴望,交織成一幅荒誕卻又無比真實的時代畫卷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深邃的眼眸中映照著跳動的光影,也映照著更深處翻騰的算計。
    “火種已經埋下……”他心中默念,聲音冷冽如冰,“就看明天,這把火能燒得多旺,能把這三鄉鎮的官場,燒得多透、多亮了。”夜色,掩蓋了無數交易,也掩蓋了即將到來的風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