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5章 暖陽裏的冬閑時光:竹筒捕鼠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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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南方的冬天,若是碰上個晴天,總帶著股不燥不涼的溫吞勁兒。下午三點的太陽斜斜掛在天上,把雲絮染成了淡金,風刮過院角的樹木,葉子“沙沙”響,落在地上的碎光也跟著晃。牛棚房院子裏曬著幾串臘肉,油珠兒順著麻繩往下滴,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印子。
    秦嫣鳳坐在堂屋門口的竹椅上,麵前擺著一張掉了角的木桌,桌上攤著本厚厚的登記本。她手裏捏著支磨得發亮的鉛筆,筆尖懸在紙頁上方,正想著上午李嫂說要多領兩捆深色碎布給小孫子做棉襖,忽然聽見院門口傳來“吱呀”一聲——是竹籬笆被推開的動靜。
    她抬頭望去,就見江奔宇覃龍何虎三人抬著三根竹子從外麵走進來,竹子上綁著幾個袋子,眾人的頭上袖口沾了些細碎的竹屑,褲腳邊還掛著點黃泥土,想來是剛從後山下來。
    江奔宇昨晚就說去山裏挖草藥,極少這麽早回來,秦嫣鳳眼裏浮起幾分驚訝,握著鉛筆的手頓了頓,開口問道:“今天怎麽回來那麽早?”
    坐在秦嫣鳳旁邊的許琪也停下了手裏的活計。她手裏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,指頭上套著個竹筒頂針,正一針一線地縫補袖口的破洞。聽見秦嫣鳳的話,許琪把針往布眼裏送了一半,又輕輕抽出來,將線在頂針上繞了圈固定好,才抬起頭朝門口看過去。她的頭發用根青布帶鬆鬆挽著,幾縷碎發垂在臉頰邊,被太陽曬得泛著淺棕的光,眼神裏滿是好奇——小宇和她愛人覃龍今天回來得確實蹊蹺,以往這個時候,他怕是還在山路上走著呢。
    江奔宇被秦嫣鳳這麽一問,腳步頓了頓,下意識地抬手撓了撓後腦勺。他額角沁著層薄汗,大概是走得急了,陽光照在汗珠子上,亮閃閃的。他看了眼桌上的登記本,又掃了眼秦嫣鳳和許琪,語氣裏帶著點不確定:“呃!是不是你這邊登記碎布頭的事沒忙完了?”。
    “沒呢!”秦嫣鳳聽他這麽說,忍不住笑了笑,伸手把桌上的登記本往他麵前推了推。那登記本的紙頁邊緣都卷了毛邊,是這幾天來回翻了無數遍的樣子,紙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,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數字,還有些用紅筆標注的小字。她指尖點在“李嫂”那行字上,輕聲說道:“你看,需要領碎布頭的嬸子們都登記好了。李嫂家三個孩子能幫打下手了,我多給她記了兩捆;張嬸說要要深色的,我也在後麵標了;就連村東頭的王奶奶,我都讓人給她留了些軟和的碎布,她眼神不好,隻能做點簡單的針線活。今晚就等你們安排村裏的那些夥伴過來,把布按本子上的數分好,送到各個家裏就行。”
    她說話的時候,許琪也湊過來看了眼登記本,笑著補充道:“小宇,放心吧。嫣鳳可細心了,昨天王奶奶來登記的時候,說自己看不清字,嫣鳳姐就一條一條念給她聽,還特意把王奶奶要的布單獨放了一摞,用紅布繩捆著,怕到時候送的時候弄錯了。”
    站在院子裏的覃龍聽見這話,立刻往前湊了兩步。他拍了拍胸脯,對著江奔宇說道:“老大,你放心!村裏的那些夥伴,之前沒活幹的時候,一個個都愁得蹲在村口抽煙,現在聽說能跟我們做事,別提多積極了。前兒金養還跟我說,要是能一直跟著幹,過年就能給家裏添床新棉絮了。現在我們都隻安排他們跑腿送布的事,像登記、算賬這些要緊的,絕不讓他們沾手,保證不會出岔子!”
    覃龍旁邊的何虎也跟著點頭。他看了眼江奔宇,又看了眼秦嫣鳳,甕聲甕氣地補了句:“對,送布的時候我會跟著去。每家門口都核對一遍名字和數量,簽字畫押了再走,絕不會弄錯。要是有嬸子問起別的的事,我一句話都不會說,我就讓她們找嫣鳳姐,省得說不清楚。”
    江奔宇聽著覃龍和何虎的話,臉上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。他走到木桌旁,彎腰拿起登記本翻了兩頁,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,眼神裏滿是認真。他知道村裏的嬸子們大多是過日子仔細的人,碎布頭的數量、工錢的多少,哪怕差一分一厘,都可能引來閑言碎語。江奔宇抬起頭,先看向秦嫣鳳,又掃了眼覃龍和何虎,語氣加重了些,再次叮囑道:“嗯!那些賬目一定要算清楚,一分一毫都不能錯。還有,登記碎布頭和安排送碎布頭這兩件事,必須分開來做,不能讓同一個人經手。登記的人隻負責記清楚誰領了多少、要什麽顏色,送布的人隻負責按本子送,別摻和登記的事,這樣才能互相監督,更可以避開有些人舉報現場被抓,免得日後出了問題說不清楚。”
    秦嫣鳳握著鉛筆的手緊了緊,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。前段時間她幫著村裏的製衣作坊算工錢,有一次算王嬸的工錢時,不小心少算了兩毛錢的零頭。王嬸當時沒說什麽,可連著好幾天見了她都沒怎麽說話,後來還是張嬸偷偷跟她說,王嬸覺得自己幹活幹得賣力,卻少拿了錢,心裏不痛快。秦嫣鳳知道後,趕緊拿了五毛錢去王嬸家,又跟她好聲好氣地解釋了半天,王嬸才消了氣。這會兒聽江奔宇叮囑,秦嫣鳳鄭重地點了點頭,聲音裏帶著幾分篤定:“嗯!這個我知道!”
    她頓了頓,又想起這些天登記時的情景,補充道:“做事的婦女們基本都是斤斤計較的多,不是她們小氣,是家家戶戶過日子都不容易。就像李嫂,三個孩子都在長身體,家裏的糧食總不夠吃,她領碎布回去做些小布偶賣,就是想多掙點錢給孩子買糖吃。所以除了質量驗收這塊紅線絕對不能碰——布要是破得太厲害,做不了東西,給了她們也是浪費——到了結算工資的時候,那些零頭啊,寧願多給一毛兩毛,也絕不會少她們一分。上次給張嬸算工錢,本來該給她三塊七,我就給了四塊,張嬸還跟我客氣了半天,說下次要多幹些活才行。”
    許琪在旁邊聽著,也笑著點頭:“是啊,鳳兒這點做得好。上次我幫著登記,王奶奶報數的時候說,要是每個管事的都像嫣鳳姐這麽實在,她們幹活也有勁兒。”
    “嗯!知道就好!”江奔宇聽秦嫣鳳這麽說,臉上的嚴肅褪去了些,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放心。他直起身,拍了拍秦嫣鳳的肩膀,又轉頭對著覃龍和何虎說道:“龍哥,虎哥,你們現在去把做竹筒捕鼠器需要的工具拿來。就是之前放在虎哥家的那把老鋸子——記得把鋸齒擦幹淨,上次用了之後好像沾了點鏽;還有那幾個大小不一的鑿子,要選木柄結實的,別到時候鑿著鑿著木柄斷了;繩子也得拿夠,要那種編得密的小麻繩,別用棕繩,棕繩不結實,容易斷。”
    “好嘞!”覃龍立刻應道,說著就拉了把何虎,“走,虎子,咱們去你家拿工具。”
    何虎也趕緊點頭,把山裏找到的野果放下桌子上。
    江奔宇看著他們倆要走,又補了句:“我去灶房隨意煮點東西,就煮紅薯粥吧,再蒸幾片臘肉,你們拿完工具回來也差不多熟了,剛好墊墊肚子。”
    秦嫣鳳抬頭看了眼日頭,笑著說:“行,粥煮得稠點,幹活容易餓。”
    覃龍和何虎應了聲,就朝著何虎家走去。院子裏隻剩下秦嫣鳳、許琪和江奔宇,太陽慢慢往西邊挪了點,光線也變得更柔和了,落在身上暖融融的。
    江奔宇轉身往灶房走,腳步踩在青石板上,發出“噠噠”的輕響。
    秦嫣鳳低頭繼續看登記本,筆尖在紙頁上劃過,留下清晰的字跡;
    許琪則拿起野果子,剝了皮,分了一半給秦嫣鳳,自己咬了一口,野果的甜香在院子裏散開。
    灶房裏很快傳來了動靜。江奔宇先把鍋裏的水燒開,然後從米缸裏舀了兩碗米,淘洗幹淨後放進鍋裏,又從牆角的竹筐裏拿出幾個紅薯,洗幹淨後切成塊,也放進鍋裏。接著,他從院子外掛著的臘肉,拿來一段,切好成片,放在竹篦子上,架在鍋上蒸。柴火在灶膛裏“劈啪”地燒著,火光映在江奔宇的臉上,暖烘烘的。他時不時地揭開鍋蓋,用勺子攪一攪鍋裏的粥,看著紅薯慢慢變軟,米粒漸漸開花,嘴角忍不住往上揚——這種煙火氣,總讓他覺得心裏踏實。
    大概過了二十分鍾,覃龍和何虎就扛著工具回來了。覃龍扛著那把老鋸子,鋸子的木柄被磨得光滑發亮,鋸齒上果然沾了點鏽,他用塊破布擦了半天,才把鏽跡擦掉;何虎則抱著幾個鑿子和一卷麻繩,鑿子有大有小,木柄都是深色的,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的,麻繩卷得緊實,繞在一根竹棍上,拎著方便。
    “老大,工具都拿來了!”覃龍把鋸子靠在牆角,拍了拍手上的灰,“屋架子上還堆著上次砍的楠竹,要不要也搬出來?”
    江奔宇從灶房裏探出頭,手裏還拿著鍋鏟:“先放那兒吧,我們用剛砍回來的新鮮楠竹,更容易製作,等吃完飯再搬。粥快好了,你們先坐會兒,我把臘肉拿出來。”
    說著,江奔宇就把蒸籠裏臘肉拿了出來,放在一個粗瓷盤裏。臘肉金黃金黃的,還冒著熱氣,散發出濃濃的肉香味。他又把鍋裏的紅薯粥盛出來,裝在三個粗瓷碗裏,端著走到堂屋門口的木桌上。
    秦嫣鳳和許琪也放下了手裏的活,圍了過來。五個人坐在竹椅上,捧著粗瓷碗,喝著熱乎乎的紅薯粥,吃著香鹹的臘肉。紅薯粥熬得很稠,米粒爛熟,紅薯塊又軟又甜,一口下去,暖到了心裏;臘肉帶著股子肉香的鹹味,咬一口,嘴裏滿是肉的香味。
    覃龍吃得最快,一碗粥幾口就喝光了,又夾起一片臘肉,一邊嚼一邊說:“老大,你煮的粥就是香,比我家那口子煮的強多了。下次我得跟你學學,搬到新房後也給我家的煮煮。”
    何虎也點了點頭,嘴裏塞滿了臘肉,含糊地說:“香,有嚼勁,好吃。”
    秦嫣鳳和許琪吃得慢些,她們小口小口地喝著粥,偶爾夾起一塊紅薯,細細地嚼著。太陽照在他們身上,暖融融的,院子裏靜悄悄的,隻有偶爾傳來的鳥叫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,顯得格外安逸。
    大概半個小時後,五個人都吃飽了。江奔宇收拾好碗筷,放進鍋裏,又往灶膛裏添了點柴火,把碗洗幹淨。秦嫣鳳和許琪則把桌上的登記本和針線收拾好,許琪還把剩下的野果子裝回竹籃裏,說要留著晚上吃。
    “走吧,去搬楠竹,咱們開始做捕鼠器。”江奔宇擦了擦手,對著覃龍和何虎說道。
    覃龍和何虎立刻站起身,跟著江奔宇往院子走去。院裏堆著三條楠竹,楠竹長得筆直,表皮是深綠色的,帶著點淡淡的竹香。江奔宇走到竹捆旁,用手敲了敲竹子,聽著聲音,又看了看竹節的疏密,挑選著合適的竹子。
    “做捕鼠器,得選兩年生的楠竹。”江奔宇一邊選,一邊說道,“一年生的竹子太嫩,容易裂;三年生的又太老,太硬,不好鋸。兩年生的竹子,表皮緊實,竹肉也厚實,做出來的捕鼠器耐用。你們看,選竹子的時候,要選竹節間距均勻的,這樣鋸出來的竹筒大小才勻稱;還要看竹子有沒有蟲眼,有蟲眼的竹子不結實,用不了多久就會壞。”
    覃龍和何虎雖然是從小在鄉下長大,這事還是認真地聽著,時不時地點點頭。何虎還伸手摸了摸竹子的表皮,感受著竹子的硬度,嘴裏念叨著:“原來選竹子還有這麽多講究,以前我砍竹,都是隨便砍的。”
    江奔宇笑了笑,拿起一根選好的楠竹,扛在肩上:“以前咱們砍竹是為了燒火或者做些簡單的家具,不用那麽講究。但做捕鼠器不一樣,得耐用,不然剛放出去就壞了,還怎麽捕老鼠。”
    三個人把選好的楠竹搬到院子的角落邊上,堆在牆角。江奔宇又從工具裏拿出木尺,對著楠竹量了起來。“做捕鼠器需要兩種竹筒,一種是外筒,一種是內筒。”江奔宇一邊量,一邊說,“外筒要選內徑3厘米、筒深28厘米的,而且必須是一頭帶節的,這樣老鼠進去後就跑不出來;內筒要選內徑2.5厘米、長度24厘米的,也是一頭帶節的,用來裝誘餌。”
    他用鉛筆畫在竹子上,做上標記,然後拿起那把老鋸子,架在竹子的標記處,開始鋸竹。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鋸子劃過竹子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,鋸末紛紛揚揚地落下來,落在江奔宇的袖口上,也落在青石板上。江奔宇鋸竹的時候很用力,但動作很穩,眼睛盯著鋸子的方向,一點一點地往下鋸,生怕鋸歪了。
    覃龍看著江奔宇鋸竹,也忍不住想試試。“老大,我來試試吧!”覃龍搓了搓手,眼裏滿是躍躍欲試。
    江奔宇停下手裏的活,把鋸子遞給覃龍:“行,你試試。鋸的時候要穩住,別太用力,不然容易鋸歪。眼睛要盯著標記線,慢慢鋸,順著竹子的紋理來。”
    覃龍接過鋸子,架在竹子上,開始鋸了起來。剛開始的時候,他力氣太大,鋸子歪了好幾次,鋸出來的口子也不整齊。江奔宇在旁邊看著,時不時地提醒他:“慢點,力氣小點兒,順著線走。這和平時鋸木頭燒火的不一樣。”覃龍聽著指導,慢慢調整著力度和方向,過了一會兒,終於鋸好了一節竹子。他拿起鋸好的竹筒,看了看,雖然不如江奔宇鋸的整齊,但也還算合格,忍不住笑了:“看來這鋸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,得多練。”
    何虎也想試試,江奔宇又教他鋸內筒。內筒比外筒細,鋸的時候更要小心。何虎學得很認真,雖然剛開始也鋸歪了,但很快就掌握了技巧,鋸出來的內筒也越來越整齊。
    秦嫣鳳和許琪收拾完東西,也湊過來看他們鋸竹。許琪看著鋸好的竹筒,好奇地問:“小宇,這竹筒鋸好後,還要做什麽呀?”
    江奔宇擦了擦額角的汗,笑著說:“鋸好竹筒後,還要用鑿子在竹筒上鑿孔,用來穿繩子做觸發裝置。然後還要把竹筒的邊緣磨光滑,免得劃破手,也免得老鼠被劃傷後掙紮著跑掉。”
    說著,江奔宇拿起一個外筒,又拿起一把小鑿子,在竹筒靠近節的地方,小心翼翼地鑿了個小孔。“這個孔要鑿在竹筒的側麵,離節大概1厘米的地方,大小要能穿過麻繩。”江奔宇一邊鑿,一邊解釋,“然後在內筒的側麵,也要鑿一個小孔,位置要和外筒的孔對應,這樣才能把繩子穿過去,做成觸發線。”
    鑿子鑿在竹子上,發出“篤篤”的聲音。江奔宇的動作很輕,生怕把竹筒鑿裂了。他時不時地用手指摸一摸鑿好的孔,感受著孔的大小和光滑度,要是有不平整的地方,就用鑿子輕輕修一修。
    覃龍和何虎也學著江奔宇的樣子,拿起鑿子鑿孔。覃龍力氣大,剛開始的時候沒控製好力度,差點把竹筒鑿裂了,嚇得他趕緊停了手。江奔宇趕緊過來看了看,還好隻是有點裂紋,不影響使用。“鑿孔的時候一定要輕,”江奔宇叮囑道,“竹子雖然硬,但也脆,用力太猛容易裂。慢慢來,別急。”
    覃龍點點頭,又拿起鑿子,這次他放輕了力度,一點一點地鑿,終於鑿好了一個孔。何虎則做得很仔細,他鑿孔的時候,眼睛一直盯著竹筒,動作很慢,但鑿出來的孔又圓又光滑,比江奔宇鑿的還好看。
    秦嫣鳳看著他們忙得熱火朝天,也想幫忙。“阿宇,我能幫你們做點什麽呀?”秦嫣鳳問道。
    江奔宇想了想,從工具裏拿出一卷麻繩,遞給秦嫣鳳:“你幫我們把麻繩剪成小段吧,每段大概30厘米長,要剪得整齊些,別太長也別太短。剪好後,再把每段麻繩的兩端都搓一搓,免得散開。”
    “好嘞!”秦嫣鳳接過麻繩,找了個竹椅坐下,拿起一把剪刀,開始剪麻繩。許琪也湊過來,幫著秦嫣鳳一起剪。兩個人一邊剪,一邊聊著天,偶爾看看院子裏鋸竹、鑿孔的三個男人,臉上滿是笑意。
    太陽慢慢西斜,光線從暖黃變成了橘紅,落在院子裏的楠竹上,落在每個人的身上,都鍍上了一層金邊。院子裏的聲音也越來越熱鬧,鋸子的“吱呀”聲、鑿子的“篤篤”聲、剪刀的“哢嚓”聲,還有幾個人的說話聲、笑聲,混在一起,像是一首溫暖的鄉村小調。
    大概過了一個小時,大部分竹筒都鋸好了,孔也鑿得差不多了。江奔宇拿起一個外筒和一個內筒,又拿起一段剪好的麻繩,開始組裝捕鼠器。“組裝的時候,要先把麻繩穿過外筒的孔,再穿過內筒的孔,然後在麻繩的一端綁上一個小石子,作為配重。”江奔宇一邊做,一邊解釋,“然後在麻繩的中間位置,綁一根細一點的棉線,作為觸發線。觸發線要綁得鬆一點,剛好能擋住內筒的口,這樣老鼠想吃誘餌,就會碰到觸發線,把棉線咬斷,內筒就會因為配重的重力滑下來,把老鼠的頭卡住。”
    他一邊說,一邊熟練地綁著麻繩和棉線。很快,一個完整的竹筒捕鼠器就做好了。江奔宇拿起捕鼠器,給大家演示了一遍:“你們看,把誘餌放在內筒裏,注意別放得太靠近筒口,不然老鼠不用碰到觸發線就能吃到誘餌。然後把內筒放進外筒裏,用觸發線擋住內筒口,再把捕鼠器放在老鼠經常出沒的地方,等著老鼠上鉤就行。”
    覃龍拿起一個做好的捕鼠器,仔細看了看,又試著把內筒放進外筒裏,感受著觸發線的鬆緊度,忍不住讚歎道:“老大,你這手藝真厲害!這麽簡單的東西,居然能捕到老鼠。”
    江奔宇笑了笑,想起了小時候的事:“我這手藝還是跟一個爺爺學的。村裏的老鼠特別多,經常跑到家裏偷糧食,還咬壞衣服。老爺爺就做了很多這種竹筒捕鼠器,每天傍晚背著去田坎、山邊放,第二天早上再去收,每次都能捕到好幾隻。那時候,我經常跟著老爺爺去放捕鼠器,老爺爺還教我怎麽找鼠路。”
    “鼠路?”許琪好奇地問道,“老鼠還有路嗎?”
    “當然有了!”江奔宇點點頭,“老人們都說,老鼠是有‘路’的,它們每天都會沿著固定的路線走,比如田坎邊的草叢裏、山邊的石縫旁,還有老鼠洞口附近。有經驗的人,一看就能找到鼠路——比如草叢裏有被踩過的痕跡,泥土上有老鼠的腳印,這些都是鼠路的記號。把捕鼠器放在鼠路的要道上,老鼠十有八九會中招。”
    何虎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事,笑著說:“我小時候也見過這種捕鼠器,那時候村裏家家戶戶都有,多的人家有上百個。我和村裏的小夥伴還經常拿著捕鼠器去玩,雖然不一定能捕到老鼠,但也玩得樂此不彼。我還記得,有一次我跟著我爹去收捕鼠器,一下子捕到了三隻大老鼠,我爹可高興了,晚上就把老鼠宰了,爆炒了一盤,那味道,現在想起來還流口水呢!”
    “可不是嘛!”覃龍也跟著說道,“聽說正宗的山鼠,都是吃山上的花生、紅薯、樹根、野果長大的,肉質特別嫩,一點都不腥。宰了之後,把皮剝了,內髒清理幹淨,切成塊,用薑蒜爆香,再放點辣椒、花椒,爆炒幾分鍾,那香味能飄滿整個村子。要是捕得多了,吃不完的就熏幹了,掛在房梁上,冬天的時候拿下來蒸著吃,也特別香。”
    秦嫣鳳聽著他們說吃老鼠,忍不住皺了皺眉:“你們男人就是膽大,我可不敢吃老鼠,看著就害怕。”
    許琪也點點頭:“我也不敢吃,不過我娘說,以前糧食少的時候,老鼠肉也是難得的葷菜,能幫著填飽肚子。現在日子好了,大家也不怎麽吃了,但捕鼠器還是有用的,村裏的田地裏經常有野鼠出沒,糟蹋莊稼,用捕鼠器捕老鼠,也能幫著保護莊稼。”
    江奔宇讚同地說:“對,現在雖然不缺糧食了,但野鼠還是會破壞莊稼。每年秋冬時節,地裏的紅薯、花生都熟了,野鼠就會跑到地裏偷東西吃,有時候一片地能被它們糟蹋一半。用這種竹筒捕鼠器,不用花錢買,自己做就行,材料也簡單,一根竹子、一根繩子就夠了。”
    說著,江奔宇又拿起一個竹筒,開始組裝捕鼠器。覃龍和何虎也跟著學,秦嫣鳳和許琪則繼續剪麻繩、遞工具。幾個人分工合作,效率也高了不少。江奔宇負責組裝觸發裝置,覃龍和何虎負責把內筒放進外筒裏,秦嫣鳳和許琪則負責檢查每個捕鼠器的鬆緊度,看看有沒有哪裏做得不好的地方,要是有,就趕緊指出來,讓他們修改。
    太陽漸漸沉到了山後麵,天空被染成了橘紅色,院子裏的光線也暗了下來。一群人影的走過來,
    江奔宇看了眼日頭,說道:“今天先做這麽多吧,明天再接著做。晚上龍哥,虎哥就把做好的捕鼠器拿去村西的田坎放了,那裏的鼠害最嚴重,前幾天李嫂還說,她家裏自留地的紅薯地被老鼠糟蹋了不少。重要的是現在大家都往山裏去,沒人跟我們搶位置。放完了就回來,我也準備開始忙煮吃的了!差點忘記了今晚請知青們吃飯呢!”
    覃龍和何虎點點頭,把做好的捕鼠器都收起來,放進一個竹筐裏。秦嫣鳳和許琪也收拾好工具,把剪刀、麻繩都放進木桌的抽屜裏。
    等他們倆走後,院子裏漸漸安靜下來,隻有遠處傳來幾聲狗叫,還有風吹過楠竹林的“沙沙”聲。江奔宇看著竹筐裏的還沒製作完成的捕鼠器,又看了看身邊的好奇的知青。他知道,明天早上去收捕鼠器的時候,一定能有收獲,而村裏的莊稼,也能少受點糟蹋。
    南方的冬天,雖然也有寒意,但這樣一個有太陽的下午,這樣一群一起做事的人,這樣一份簡單的期待,卻讓整個院子都充滿了溫暖。楠竹的清香還在空氣中彌漫,紅薯粥的餘味還在舌尖縈繞,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意,像是這冬日裏最暖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