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2章 劫路驚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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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初春月的日頭不毒,但那風得像要把天地間的水汽全吹幹,回家的土路被曬得裂了縫,腳一踩就能吹揚起細土,黏在汗津津的褲腿上,結成一層灰黃的殼。
    江奔宇蹬著那輛“鳳凰”二八大杠自行車,車鏈條每轉一圈就“吱呀——嘎啦”響一通,像是台老掉牙的風箱在拚命喘氣,又像是替他把憋在心裏的話,都化成了走調的哼唧。
    他額角的汗珠子滾得急,順著眉骨滑到下頜線,“啪嗒”砸進粗布襯衫的領口,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。騎車身體發熱,脫得隻剩下後背的襯衫早被汗泡透了,貼在脊梁骨上,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狀,那片深色的汗漬越擴越大,像隻展翅的蝴蝶,翅膀邊緣還沾著路上揚起的塵土,灰撲撲的。他騰出一隻手抹了把臉,掌心的汗混著臉上的泥,蹭得臉頰發疼,可再怎麽抹,臉上還是感覺幹燥——不是淚,是被風出來的幹裂。
    這條小路他騎了上千回。冬初種,二三四月生長旺盛,春天時路邊的油菜花能漫到車把,風一吹全是甜香;秋天玉米稈長得比人高,能藏住路過的貓狗;就算是冬天,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霜,踩在結了冰的路麵上“咯吱”響,也比現在舒坦。
    可今兒個不一樣,路邊雜樹上的春天繁殖的叫聲像瘋了似的叫,“吱吱喳喳————”聲浪裹著熱浪撲過來,鑽進耳朵裏,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。連道旁溝裏的狗尾巴草都彎了腰了,葉子全部張開,充分吸收春天的氣息,滿滿的活氣。
    “分紅權全給出去了……”江奔宇嘴裏小聲念叨著,車把隨著思緒輕輕晃了晃,前輪差點軋到路邊的碎石子。他趕緊攥緊車把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,掌心的老繭蹭著粗糙的車把套,磨得發癢。視線盡頭,榨油坊那間青瓦屋頂終於露了頭,煙囪裏沒冒煙,想必是白天歇了工,隻有牆頭上的狗尾草在風裏晃悠,像在替他守著那片冷清的院子。
    江奔宇一邊騎著自行車,一邊想著這樣子,把分紅權全部售賣了,萬一以後有人想偷果實,隻能出一千塊錢得到轉讓的所有權,至於分紅權全部都賣完出去了,這分紅協議都是給了暗中跟自己混的兄弟們,現在就剩下一個所有權的空殼榨油坊。
    車軲轆突然碾過一片碎瓦,“哢嗒”一聲響,江奔宇猛地回神。車把上掛著的奶粉罐搖擺硌著大腿,硬邦邦的,他伸手摸了摸,指尖觸到奶粉罐被撞的褶皺,又趕緊塞了回去——他低頭看了眼車把上掛著的藍布包裹,包裹用粗麻繩捆得緊實,裏麵是給媳婦秦嫣鳳買的紅星奶粉,還有給扯的花布。
    “小心!”
    後腦勺突然炸響的吆喝聲,混在蟬鳴裏,江奔宇一開始還以為是哪個小孩在胡鬧,沒當回事。可等他反應過來時,自行車的前輪已經“哢”地一下,軋上了一根細麻繩。那繩子不過拇指粗,藏在路邊的碎土裏,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,此刻被自行車的力道一拽,“嘣”地繃斷了,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道從前方傳來,車把瞬間失控,江奔宇連人帶車,像被抽了線的木偶似的,往前飛了出去,重重摔進了路邊的土溝裏。
    “咚!”膝蓋先著地,粗布褲子瞬間被磨破了個大口子,碎石子嵌進肉裏,銳痛像針一樣紮進骨頭縫裏,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。緊接著手肘又蹭在地上,皮膚被蹭掉了一大塊,血珠混著泥水流下來,黏在胳膊上,又熱辣又疼。自行車壓在他的腿上,車把歪成了個奇怪的角度,車鏈條“嘩啦”一聲掉了下來,垂在地上,像條死蛇。
    車把上的藍布包飛出去老遠,“啪”地砸在土溝裏,包裹裏的奶粉罐滾了出來,“咕嚕嚕”滾到溝底,撞在一塊石頭上,“哐當”一聲,鐵皮罐裂開了道縫,乳白色的奶粉像細雪似的撒了出來,混著溝裏的泥水,流成了一條渾濁的奶白色小河。那塊花布也從包裹裏掉了出來,被風吹著,貼在了溝邊的土堆上,粉粉的底色瞬間沾了黑褐色的髒東西,小桃花圖案也變得髒兮兮的,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。
    “操……”江奔宇咬著牙,想撐著胳膊爬起來,可剛一使勁,後頸突然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——是一把明晃晃的小刀,刀尖抵著他的脊椎骨,冷得像塊冰,稍微一用力,就能紮進肉裏。緊接著,他的右腳腕被一隻穿著黑布鞋的腳重重踩住,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頭踩碎,他“啊”地悶哼一聲,差點又跪下去。
    “動一下,老子捅了你。”一個沙啞的男聲貼著他的耳朵響起,帶著股子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,熏得他鼻子發癢,卻不敢打噴嚏。
    江奔宇僵在原地,額頭抵著濕潤的泥土,能聞到土腥氣裏混著的血腥氣,還有溝底腐爛樹葉的臭味。他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,看見三個男人站在溝邊,都草蒙著臉,為首的是個留著寸頭的漢子,左臉有道長長的刀疤,從眉骨斜斜地劃到下頜,像一條猙獰的蜈蚣趴在臉上,刀疤的邊緣還泛著紅,像是舊傷沒好透。另外兩個更年輕些,一個頭發根根豎起,像是炸毛的雞,另一個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運動服,衣服上沾著油漬,手裏都拎著一根鐵棍,鐵棍的一頭還沾著泥土,一看就是剛從地裏挖出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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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哥幾個……有話好說,有話好說……”江奔宇顫巍巍地舉起雙手,指甲縫裏全是泥,連指關節都在發抖,“我就是個開榨油坊的,沒多少錢,你們要是需要,我都給你們,別傷我就行,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等著我回去呢……”
    刀疤臉沒接話,隻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盯著他,像在打量一件不值錢的貨物。黃毛已經蹲了下來,粗暴地翻他的褲兜——先是左邊的褂子口袋,裏麵裝著他的手帕,被掏出來扔在地上,沾了泥;然後是右邊的口袋,裏麵有半包沒抽完的紅塔山,還有幾枚一毛、五毛的硬幣,也被一股腦地倒了出來;最後是褲子上的貼身處口袋,那是他藏錢的地方,黃毛的手指粗魯地伸進他的褲腰,勾住了錢袋的繩子,輕輕一拉,就把那四十多塊錢給掏走了。
    “就四十多塊?”黃毛捏著那疊皺巴巴的錢,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,他把錢遞給藥疤臉,又踢了江奔宇一腳,“你他媽逗我們玩呢?剛才不是說去收賬了嗎?錢呢?”
    “大……爺,我真沒帶多少!”江奔宇急得額頭冒汗,汗珠子掉進眼睛裏,澀得他睜不開眼,“今天去鎮裏收賬,收的錢都鎖在榨油坊的抽屜裏了,我就帶了這四十多塊,想著給孩子買奶粉、扯塊布……真的,我沒騙你們!”
    “少他媽廢話!”穿運動服的男人突然伸手揪住他的頭發,硬生生把他的臉往泥裏按,“是不是藏在內衣裏了?不說實話,老子把你臉按進糞堆裏!”
    冰涼的泥水灌進鼻子裏,江奔宇嗆得劇烈咳嗽起來,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,糊了一臉,又髒又黏。他被迫仰起頭,看見刀疤臉正彎腰撿起他的藍布包,手指捏著包裹的一角,嫌髒似的抖了抖,包裹裏剩下的東西全掉了出來——一小包給媳婦買的針線。
    刀疤臉撿起那個裂開的奶粉罐,看了一眼,又扔回溝裏,“哐當”一聲,罐子裏剩下的奶粉又撒了些出來。“就這破奶粉?”黃毛踢了踢奶粉罐,語氣裏滿是不屑,“還值幾個錢?還跑三回鎮裏買?”
    “那自行車……”穿運動服的男人鬆開了揪著江奔宇頭發的手,江奔宇癱在地上,後背的刀又往下壓了壓,他能感覺到刀尖已經刺破了他的粗布襯衫,抵著皮膚,“那車是鳳凰牌的,看著還挺新,能賣百八十塊。”
    刀疤臉走到路邊,把壓在江奔宇腿上的自行車扶了起來,車把歪著,他用手掰了掰,“哢嗒”一聲,車把又歸位了。他跨上去試了試車閘,“吱呀”一聲,車閘響得刺耳。“成,這破車我們騎走。”他從車上下來,又看了眼溝裏的江奔宇,眼神裏帶著幾分嘲弄。
    江奔宇看著自己的自行車被刀疤臉推走,心像被人用手剜了一塊似的,疼得厲害。那輛“鳳凰”二八大杠,是他花了不少錢才買的。當時媳婦還嫌貴,說“家裏那輛舊車還能騎,沒必要買新的”,可他知道,榨油坊拉貨需要好車,有時候要去縣城送油,舊車總出毛病,耽誤事。現在,這車卻要被別人騎走,說不定會被拆了賣零件,他心裏像堵了塊石頭,沉得慌。
    “小子,”刀疤臉突然翻身下車,走到土溝邊,蹲下來,用刀背拍了拍江奔宇的臉頰,刀背的冷意透過粗布襯衫傳過來,凍得他一哆嗦,“現在給你個活命的機會。背著我們,閉眼,數到一百,數完了我們就走。要是數錯了,或者敢回頭看,或者耍別的花樣……”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生鏽的鐵釘,鐵釘的尖頭像蛇的信子,閃著寒光,他用刀尖挑開江奔宇的衣領,露出鎖骨,“這兒有根鐵釘,正好紮進去,讓你嚐嚐滋味。”
    江奔宇盯著那根生鏽的鐵釘,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,打了個寒顫。他能想象到鐵釘紮進鎖骨的滋味,那疼肯定比膝蓋上的傷要厲害百倍。他慢慢坐起來,背靠著土溝的斜坡,每動一下,膝蓋和手肘的傷口就疼得他倒吸冷氣,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流,把後背的襯衫又浸濕了一層。黃毛和穿運動服的男人站在兩步外,手裏的鐵棍垂著,卻沒放鬆警惕,眼睛死死地盯著他,像兩隻盯著獵物的狼。
    “一……”江奔宇開口,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的破鑼,“二……”
    數到五的時候,他的忍著疼痛,喉結動了動,強忍著喉嚨裏的哽咽,繼續數“六……七……八……”
    “他媽的,數這麽慢?”黃毛不耐煩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腳,力道不大,卻正好踹在他的傷口上,疼得他齜牙咧嘴,“快點!磨磨蹭蹭的,想挨揍是不是?”
    “九……十……十一……”江奔宇咬著牙,額頭的汗滴進灰塵裏,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坑。他在心裏飛快地盤算著這夥人看起來是慣犯,卻沒下死手,說明他們隻是圖財,不想惹出人命,隻要自己乖乖數到一百,他們應該會走。可要是現在反抗,他手無寸鐵,肯定打不過這三個拿著家夥的人,說不定真會被那根鐵釘紮進鎖骨,到時候不僅自己受罪,家裏的老婆還得擔心……老話說得好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先忍一忍,等他們走了再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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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一想到被摔裂的奶粉罐、沾了糞堆的花布,還有被推走的自行車,他心裏的火氣就往上冒。那奶粉是給秦嫣鳳買補身體的,花布也是媳婦盼了好久的新衣裳,自行車是他第一攢錢買的……這些東西,都是他辛辛苦苦掙來的,現在卻被這群人搶的搶、毀的毀,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,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。
    “二十三……二十四……二十五……”他數得越來越快,像是要把心裏的屈辱和憤怒都咽進肚子裏。刀疤臉抱著胳膊站在路邊,看著他,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;穿運動服的男人摸出一根煙點上,火星子在刺眼的日頭下忽明忽暗,煙霧飄過來,嗆得江奔宇咳嗽了兩聲。
    “五十八……五十九……六十……”江奔宇的眼睛開始發酸,不是因為疼,是因為委屈。
    “七十……七十一……七十二……”黃毛不耐煩地用鐵棍敲了敲地麵,“快點!磨嘰啥呢?再慢老子就動手了!”
    “七十三……七十四……七十五……”江奔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疼得他清醒了幾分。
    “九十七……九十八……”就在他快要數完的時候,刀疤臉突然笑了,笑聲沙啞難聽,像破鑼在響“小子,數錯了吧?剛才數到七十五的時候,你停頓了一下,是不是數漏了?重數!”
    江奔宇愣住了,渾身的血瞬間涼了下來。他明明數得很清楚,根本沒數錯,這夥人根本沒打算輕易放他走,他們就是在故意折磨他,看他的笑話。
    “九十九……一百!”江奔宇幾乎是吼出來的,聲音裏帶著絕望的憤怒,“我數完了!你們該走了!”
    刀疤臉收了刀,把那根生鏽的鐵釘塞回口袋裏,拍了拍手“算你識相。記住,別想著報警,我們知道你家在哪兒,也知道你榨油坊的位置,要是敢報警,下次就不是搶你點東西這麽簡單了。閉著眼睛別回頭,不然弄死你。”
    江奔宇好幾次想把空間裏的槍拿出來,把他們給斃了,但是實在沒有機會,下次一定要準備好一把隨時都可以開槍的槍,不然就麻煩了。
    穿運動服的男人把煙頭碾滅在地上,黃毛則推起自行車,跟在刀疤臉身後。三人沿著土路揚長而去,腳步聲漸漸遠去,自行車鏈條“吱呀”的響聲也越來越小,最後消失在蟲鳴和熱浪裏。
    江奔宇癱在泥裏,聽著腳步聲徹底消失,這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氣。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,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,混著臉上的泥和汗,流進嘴裏,又苦又澀。他摸出兜裏的打火機,點燃了一根掉在地上的草杆,看著火焰舔舐著地上的奶粉粉末,乳白色的粉末瞬間被燒成了黑色的灰燼,白煙升起,混著土腥味和焦糊味鑽進鼻腔,嗆得他又開始咳嗽。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太陽漸漸往西斜了些,熱浪稍微退了點,風裏終於帶了一絲涼意。江奔宇掙紮著爬起來,膝蓋和手肘的傷口火辣辣的疼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他扶著土溝的斜坡,一點點挪到溝底,撿起那個裂開的奶粉罐,罐子裏隻剩下小半罐奶粉,還沾著泥;他又撿起那塊沾了糞堆的花布,拍了拍上麵的泥,可花布上的髒東西卻怎麽也拍不掉,小桃花圖案變得黑乎乎的,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;他還撿起了,他用袖子擦了擦,卻把布料擦得更髒了。
    他把這些東西塞進藍布包裏,拎著包裹,一瘸一拐地往家的方向走。路上偶爾有行人經過,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——他的衣服又髒又破,臉上全是泥和血,走路一瘸一拐的,像個乞丐。他把頭埋得低低的,不敢看別人的眼睛,隻想趕緊回到榨油坊,回到那個屬於他的地盤裏。
    路過村口的茶攤時,王嬸正坐在樹蔭下扇著蒲扇,看見他這副模樣,趕緊站起來喊他“奔宇!你咋弄成這樣了?是不是摔了?快過來歇歇,喝點水!”
    江奔宇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,擺了擺手“沒事,王嬸,就是騎車子不小心摔進溝裏了,不礙事。”他不敢多聊,怕王嬸追問,趕緊加快腳步,一瘸一拐地走了。
    回到榨油坊時,院門虛掩著,他推開門,正撞見何虎蹲在台階上抽煙。何虎看見他這副模樣,趕緊掐了煙,站起來走過來,眉頭皺得緊緊的“老大,你咋了?你被劫了?要不要我現在就去帶兄弟們把他們都找出來”
    江奔宇沒說話,走過去,坐在階梯上,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。
    “老大……”老周走進來,看著地上的碎紙,欲言又止,“那夥人是外來的,最近在這一帶轉悠,搶了好幾個人了,我已經讓村裏同伴氣功去鎮上派出所報信了。”
    江奔宇抬起頭,看著何虎,眼眶紅紅的。他揉了揉發疼的後背,聲音沙啞地說“沒事,這樣太便宜他們了,等我玩死他們,最起碼也得進入蹲十多年才行。一會你去找龍哥,跟他說把我拿家夥給我拿過來,改天給他買過一把新的家夥。”
    何虎自然知道,覃龍拿了老大的自動氣槍去打獵,不然也不至於老大會被人劫了一次,所以點點頭說道“知道了,老大!以後我和龍哥,你出去時,最少要有一個人跟著你出去。”
    不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,是黃皮村裏的小孩在路邊玩耍。
    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江奔宇站起身,走進院子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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