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羽聞言擰眉，眼中赤光流轉，亦以神識探去。
    “竟是它？”
    陸遠山詫異：
    “你識得此龍？”
    林青羽沉聲道：
    “玄冥蛟君，太初時的幽冥龍神，執掌永夜之力。”
    “本以為早已寂滅，未想蟄伏於此。”
    陸遠山追問：
    “道行如何？”
    林青羽略一頷首：
    “堪比黃龍真尊，卻傷不得你我分毫。”
    “為何？”
    林青羽掐訣低語：
    “黃龍司晨，玄蛟主晦。”
    “這具肉身本就是玄蛟之力所化。”
    “當年雖曾照麵，未曾交鋒。”
    陸遠山聽罷凝神靜思：玄蛟與黃龍同出混沌，既象征永夜，莫非也來自天外，隨古神降臨？
    正忖度間，老道已揚手撒出靈米，潭麵驟起漣紋。旋即焚化符籙，厲聲喝道：
    “龍君現形！”
    符火淩空爆燃，道士指訣變幻，誦咒之聲愈發急促。
    霎時潭水沸騰，漩渦自淵底怒旋，如巨口鯨吞流水。
    道士激動嘶喊：
    “快！推祭筏入潭！”
    鄉民們手忙腳亂地將綁著三牲的木筏推向渦心。
    忽聞驚雷裂空，整個幽潭劇烈震顫。
    “龍嘯！”
    “龍君蘇醒了！”
    眾人惶恐伏地，額觸濕泥哀求不止。
    但見百丈水幕轟然炸裂，墨玉般的龍首破浪而出——嶙峋龍角刺破天光，豎瞳燦若熔金，吐息間風雷交作。
    \"凡人，為何驚擾我沉睡？\"
    道士立即伏地叩首，哀求道：\"小人是這方土地的護佑者，求龍君降下甘霖，救救蒼生。\"
    玄龍冷冷道：\"行雲布雨，與我何幹？速速退下！\"說罷便欲沉入深淵。
    道士慌忙高呼：\"您乃司雨龍神，豈能坐視生靈塗炭？濟世功德，勝於金身塑佛！\"
    玄龍身形微滯，龍瞳掃過跪拜的村民，忽然想起什麽。等等，布雨不是東海龍族的差事嗎？但見那些布滿老繭的手掌合十祈求，終是歎息：\"今夜子時，會有雨落。都散了吧。\"龍尾一擺，潭水翻湧如沸。
    村民們喜極叩首，在道士示意下紛紛離去。待人群散盡，江小川碰了碰施瓦的肩膀：\"這玄龍倒有副軟心腸？\"
    施瓦望著恢複平靜的潭水，輕聲道：\"燭陰與應龍各掌陰陽，暗處棲居者，未必就少了悲憫。\"
    江小川摩挲著腰間桃木劍，想起自己這幅不死不活的模樣——最陰邪的僵屍之軀，不也持著最正的罡氣？
    暮色漸沉時，施瓦爾突然走向潭邊：\"我想會會這位故人。\"
    沒等江小川應答，水麵陡然炸開萬千銀珠。玄龍破浪而出，金睛如電：\"爾等何人？\"
    施瓦臉上浮起生硬的笑紋：\"老友，當真認不得我了？\"
    龍須在風中顫動，玄龍忽然嗤笑：\"比哭還難看。\"
    \"練得少。\"施瓦摸了摸自己僵硬的嘴角。
    忽有金芒暴漲，龍影化作黑衣白發的青年踏波而來，袍角翻飛間露出腰間半截玉笛。他盯著施瓦眉心朱砂痣，突然眯起眼睛：\"你們身上有老東西的氣息......莫非是他流落在外的血脈？\"
    夜風掠過潭麵，帶起一串細碎漣漪。
    銀發少年眉頭微皺，狐疑地打量著對麵：“你不是玄墨？”
    玄墨歪了歪腦袋，一臉莫名：“我就是啊，你看我這通體漆黑的龍鱗還不明顯？”
    少年一時語塞。身旁的藍袍男子輕咳一聲，低聲問：“莫不是認錯了？”
    少年仍不死心，緊盯玄墨：“玄冥是你何人？”
    銀發青年嗤笑一聲：“哦，你們找老頭子啊。他早幾千年前就登天了。”
    “我叫玄夜，他獨子。”
    “他也飛升了？”少年難掩訝異。
    玄夜抱臂挑眉：“現在該你們交代了吧？”
    “二位究竟是何方神聖？”
    少年與藍袍男子對視一眼，沉聲道：“老夫乃令尊故交，淩雲。這位是我同族，藍玉。”
    玄夜瞳孔驟縮：“你就是傳說中的血瞳屍祖淩雲？！你們都是血瞳？！”
    淩雲微微頷首。玄夜瞬間繃緊身形。
    “冤有頭債有主。要算賬找玄冥去，為難晚輩算什麽本事？”
    淩雲擺手示意藍玉收起氣勢：“我們並非來尋釁。”
    玄墨將信將疑：“當真？”
    “絕無虛言。”
    “那所為何事？”
    淩雲目光悠遠：“本想與故人  言歡，未料得見故人之後。”
    玄夜眼中精光一閃，暗自舒了口氣——隻要不是來打架的就好。
    “要敘舊得去九重天尋他，我可沒法傳話。”
    “替我帶句話：老東西在仙界等著，待我登天之日，定要與他痛痛快快打一場！”
    淩雲與藍玉聞言皆露詫異。玄夜卻不以為意，轉而注意到藍玉周身縈繞的祥瑞之氣，頓時驚詫。
    “你怎會有如此深厚的功德金光？”
    藍玉謙遜道：“或許因常年行善積德。”
    玄夜繞著他細細打量：“身為血瞳屍王竟能累積這般功德，倒是難得。”
    藍玉微笑致意，隨即提議：“既然有緣相逢，不如結伴雲遊四海？”
    玄夜警惕地後退半步：“你倆該不會打算合起夥來燉龍肉吧？跟著兩個僵屍祖宗，本君心裏發毛。”
    藍玉笑容僵在臉上：“我們...看起來這般不可信？”
    “你還好些，至於淩雲嘛...”玄夜意味深長地拖長尾音。
    淩雲額角青筋微跳：“老夫在晚輩眼中就這般不堪？”
    “你覺得憑我們就能輕易降服你？”林夜辰聽罷挑眉反問。
    “倒也是，如今我可是掌控幽冥之力的龍君。”他傲然揚了揚下顎。
    “別耽擱了，趕緊動身。”林夜辰催促著，齊小滿卻攔道：“你不繼續施雨了？”
    少年瞳孔驟縮，視線掃過齊小滿和陸不語：“我本就不會行雲布雨。”
    “那你還應承村民？”齊小滿瞪圓了眼睛。
    “權當哄他們安心罷了……”林夜辰滿不在乎地擺擺手。
    子夜時分，齊小滿幫著林夜辰給村落降過雨後眾人啟程。少年一反常態地沉默，鬥篷下擺還在淅淅瀝瀝滴水。
    施雨方式粗陋得很——齊小滿教他吸盡半條河水，再騰空傾瀉而下。誰知林夜辰玩興大發，險些釀成洪災，渾濁浪頭掀翻了三間茅草屋頂，嚇得百姓們伏地哭求龍君息怒。
    齊小滿當即勒令他運起龍息修葺房屋，又將漫天水霧凝成冰晶收回。一路上青年喋喋不休訓導，少年隻顧用靴尖碾碎路邊霜花：“要不是揍不過你……”
    “方才說的可記住了？”齊小滿扳過他肩膀。少年心不在焉地踢著石子：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忽而扯著嗓子背誦起來：“天地玄黃，宇宙洪荒……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。”陸不語見狀輕笑：“能令黑龍君的後裔這般順從，齊兄果然不凡。”
    林夜辰猛地別過臉去，耳尖卻微微發燙。齊小滿撚著腰間玉佩淡笑：“哪有什麽馴服，不過是教他明白，我們行事終究與人族不同。”陸不語頷首稱是，少年想起方才失控的水龍卷，終是悶哼一聲，指間卻凝出朵晶瑩的冰淩花。
    行至青槐鎮時，齊小滿給少年安了個表親名頭。若按屍族等階論，這懶得化成人形的龍君約莫在碧瞳大圓滿境界，尋常銀甲屍王見了他也得繞道走。
    途經古槐樹下歇腳，陸不語忽然用劍鞘輕叩樹根：“齊兄，你說驅魔馬氏召喚的神龍，與咱們這位龍君孰強孰弱？”
    三點九八對此嗤之以鼻，別過臉去。但嘖嘖嘖卻眉頭緊鎖，低聲說道：\"很久以前，林氏先祖曾對我使用過青龍訣，那股能量大概隻有螭吻的三成威力，根本傷不到我。或許這和施法者的修為深淺有關。\"
    張天南聽聞若有所思。三點九八見狀，立即插嘴道：\"告訴你們吧，我們龍族確實可以當人類的靈獸。靈獸分兩種，一是本命靈獸，二是契約靈獸。林家收服的那條螭吻，就是契約靈獸。\"
    張天南疑惑道：\"這兩者有什麽區別？\"
    三點九八揚著下巴解釋：\"本命靈獸擁有實體真身，能自主修行；契約靈獸則是靈體狀態，無法再增進修為，實力是契約者的兩倍，完全受主人境界製約。各有優劣就是了。\"
    張天南恍然大悟：\"你的意思是...契約靈獸都是亡靈？\"
    三點九八鼻孔朝天：\"沒錯。說起來林家能收服那條龍，還多虧了我。當年林家老祖林素真，還以為是靠她和某個術士合力打傷了螭吻，其實那蠢貨是自己跑來挑釁我，被我三兩下就揍成重傷，林素真不過是撿漏罷了。\"
    說著它得意地掃視二人：\"千年前它就是我的手下敗將，如今成了人類的契約獸，實力更是大不如前，也就能在你們這些晚輩麵前逞威風。\"
    張天南聽罷，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三點九八。
    被這目光盯著，三點九八突然渾身緊繃，鱗片都炸了起來。
    \"你...休想...\"
    \"本座可是玄天龍尊，豈能隨便與人締結契約...\"
    張天南笑眯眯地勾住它的脖子：\"走，咱們去那邊單獨談談。\"
    三點九八頓時臉色發青，拚命掙紮。
    但張天南不由分說，提著它的龍角就往竹林裏拖。嘖嘖嘖搖頭輕笑，在原地負手等待。
    不多時，一人一龍歸來。張天南神采奕奕，三點九八卻頂著眼圈，滿臉委屈。
    嘖嘖嘖挑眉：\"談妥了？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