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風起西市暗流湧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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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孫無忌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銀針,在蘇然掌心的淡紅印記上紮了片刻,才慢悠悠收回。
廊下燈籠被夜風吹得搖晃,他玄色官服的暗紋在光影裏若隱若現,倒像條蟄伏的玄蛇。
"草民隻是想查明真相。"蘇然垂眼時睫毛輕顫,喉結動了動,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懇切。
他能感覺到後頸的冷汗順著衣領往下淌——方才翻牆時擦破的傷口還在火辣辣地疼,可更燙的是掌心那枚古戒,此刻正貼著皮膚微微發燙,像在提醒他,長孫無忌方才的每一個字,都不是巧合。
"真相?"長孫無忌突然笑了,指尖敲了敲腰間的玉牌,那是尚宮局新製的雲紋玉,敲出清冽的脆響,"你一個遊學士子,怎會懂這些?"他往前走了半步,靴底碾過廊下未掃淨的桂花瓣,"昨日鴻臚寺刺客用的是突厥狼頭紋短刀,今早西市那截被尉遲將軍挑落的麵巾,染著波斯蘇合香——"他突然頓住,目光如刀割過蘇然的眉骨,"你說,這些線索,是有人特意擺給你看的,還是你特意擺給秦王看的?"
蘇然的指甲掐進掌心。
他想起昨夜帳篷裏那聲"古戒",想起刺客刀上的狼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——是方才撞翻羊骨時咬到了嘴唇。
他深吸一口氣,抬眼時眼底燃著團火:"若殿下信不過草民,不妨讓草民再探西市。
若真無所獲,甘願受罰。"
長孫無忌的瞳孔微微收縮。
他盯著蘇然泛紅的眼尾看了三息,突然低笑一聲,轉身時衣擺掃過廊柱,驚得銅鈴"叮鈴"亂響:"好,明日巳時三刻,西市南巷。"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門後,聲音卻飄了過來,"若再出岔子......"
銅鈴聲漸歇,蘇然靠在廊柱上,摸出懷中半幅絹帛。"逆王"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他突然聽見院外傳來馬蹄聲——暗衛的回報,還是另一波危機?
古戒在掌心燙得厲害,像在應和他擂鼓般的心跳。
第二日的西市比往日更喧鬧。
蘇然裹著青布短褐,混在賣胡餅的攤子間,鼻尖縈繞著孜然與羊油的香氣。
他盯著街角那株老槐樹下的灰衣人——從進西市起,那人的影子就像塊狗皮膏藥,他繞了三個茶棚、兩個布莊,對方仍不緊不慢地跟著。
"朋友,跟了半條街,不累麽?"蘇然突然轉身,撞翻了身後的蜜餞攤。
蜜棗混著山楂滾了滿地,他趁機閃進窄巷,反手扣住追來者的手腕。
那人吃痛悶哼,反手一擰就要掙脫,卻在看清蘇然麵容時頓住。
這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,眉骨高挺如刀削,左眼角有道淡疤,穿件洗得發白的青衫,腰間別著柄無鞘的鐵劍——劍穗是褪色的朱紅,倒像沾過血。
"王君廓?"蘇然鬆開手,後退半步。
他聽過這個名字,江湖上有名的遊俠,去年在終南山劫過突厥商隊,手段狠辣卻不濫殺。
"倒是有點眼力。"王君廓揉著手腕挑眉,"蘇先生好手段,引我現身。"他靠在牆上,鐵劍在青石板上敲出"嗒嗒"聲,"我奉人命令監視你,看看你是不是勾結突厥的奸細。"
蘇然心頭一凜,麵上卻不動聲色:"誰的命令?"
"你猜?"王君廓突然笑了,指節抵著下巴,"不過現在看來......"他的目光掃過蘇然掌心——古戒藏在袖中,可那道淡紅印記還沒消,"你比奸細有意思多了。"
蘇然瞳孔驟縮。他往前一步,壓低聲音:"你知道古戒?"
王君廓的笑容瞬間凝固。
他的手指猛地扣住劍柄,指節泛白,連左眼角的疤都跟著跳了跳:"你也知道它?"他左右張望一眼,拽著蘇然閃進旁邊的酒窖,酒壇的酸腐味混著潮濕的土腥氣撲麵而來。
"我爹當年隨侯將軍征西域,見過一枚戒指。"王君廓的聲音低得像耳語,"說是遠古異族的東西,能撕開時空,帶活人去不同的世道。"他摸出塊半指長的青銅殘片,邊緣刻著歪扭的符文,"這是從突厥老薩滿的棺材裏摸出來的,和你那戒指的紋路......像。"
蘇然的喉嚨發緊。
他摸出古戒,月光從氣窗漏進來,照得戒麵的雲紋泛起幽藍。
王君廓的呼吸陡然粗重,鐵劍"當啷"掉在地上:"是它!
當年老薩滿說,這戒指要吸夠九朝氣運才會醒......"
"合作。"蘇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"我要查突厥的陰謀,你幫我,我幫你找你爹的線索。"
王君廓盯著交握的手看了片刻,突然咧嘴笑了,露出顆虎牙:"成,我倒要看看,這戒指能翻出多大浪。"
子時三刻,突厥使館後牆。
蘇然踩著王君廓的肩膀翻上牆頭,往下一望,心差點跳出嗓子眼——牆根下站著兩個巡邏的突厥武士,彎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他屏住呼吸,等兩人腳步聲遠去,才打了個手勢。
王君廓像隻狸貓般竄上來,摸出隨身的鐵絲,三兩下撬開窗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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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點著牛油燭,案幾上堆著卷起來的羊皮地圖。
蘇然剛要掀簾,王君廓突然拽住他——門後掛著串銅鈴,風一吹就"叮鈴"響。
兩人貼著牆根挪到案前,蘇然展開最上麵的密信,燭火映得字跡忽明忽暗:"......古戒傳承者已現長安,血契重燃之日,當取其心祭旗......"
"啪!"
門被猛地推開。
蘇然轉身的瞬間,看見個穿緋色官服的男子立在門口,腰間玉牌映著燭火,是五品以上的朝官。
他手持劍柄,目光冷得像臘月的井水:"你們是誰?"
王君廓的鐵劍"唰"地出鞘,卻被蘇然按住手腕。
他盯著對方腰間的魚符——魚符上刻著"房"字,突然想起秦王曾提過,有個叫房玄齡的謀士,善查案,心思縝密。
"房大人。"蘇然深吸一口氣,"草民蘇然,受秦王所托查突厥陰謀。"
房玄齡的劍尖微微顫抖。
他上下打量蘇然,目光掃過他袖中若隱若現的古戒,突然冷笑:"秦王何時會用遊俠和市井之徒?"
"大人可曾見過秦王案頭那盆素心蘭?"蘇然急中生智,"前日草民替秦王尋來的,殿下說要賞我......"
"住口!"房玄齡的劍尖"當"地戳在地上,"跟我來。"他轉身時官服揚起,露出腰間半卷賬目,"這是突厥與東宮的往來記錄,阿史那思摩不僅送金銀,還送......"
"轟!"
窗外突然炸開火光。
三人衝到窗前,隻見突厥營地方向騰起衝天火舌,濃煙裹著焦味灌進屋子。
蘇然的掌心猛地發燙,古戒震得他幾乎握不住——那震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劇烈,像有什麽東西要破戒而出。
"阿史那思摩!"王君廓突然低吼,"方才巡邏的武士都不見了,火起得蹊蹺......"
房玄齡的臉色驟變,他抓起案上的密信塞進蘇然手裏:"快撤!
使館要封了,阿史那思摩......"他的話被救火的喧嘩聲淹沒,遠處傳來羽林衛的馬蹄聲。
蘇然望著火光中晃動的人影,突然打了個寒顫——方才那一瞬間,他好像看見阿史那思摩站在火裏,朝他笑。
可等他再看,那人影已經消失,隻剩火勢越燒越猛,將夜空染成血紅色。
古戒還在震。
蘇然攥緊拳頭,掌心的印記紅得幾乎要滲出血來。
他聽見王君廓在喊什麽,聽見房玄齡在催促撤離,可所有聲音都像隔了層毛氈。
他望著火光,突然想起昨夜長孫無忌的話:"這長安城的風,比漠北的雪更冷。"
此刻他才明白,這風裏裹著的,哪裏是冷,是刀。
等羽林衛的火把照亮使館時,阿史那思摩的寢室已燒成焦土。
眾人翻找了半夜,隻找到半塊燒得發黑的狼頭紋玉牌——卻連突厥使者的半片衣角都沒尋到。
而蘇然掌中的古戒,在火光熄滅的刹那,突然靜了。
可他知道,這平靜隻是暫時的。
就像那團火,看似滅了,底下的餘燼,正等著風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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