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我能把今晚的狀態保持住……再多練幾天，對抗強度再拉上來……”他心裏默默估算著，“也許，校內賽的時候，我能成為真正的外線威脅。”
    那個畫麵在腦中越來越清晰——全場焦點落在他身上，隊友將球傳給他，防守者逼近、壓迫、貼防，而他隻是眼神一亮，原地起跳，投籃出手，穩穩命中。
    蘇盤的嘴角在黑暗中微微上揚。
    他閉上眼，意識開始模糊，身體疲憊得像被人掏空，肌肉仿佛在每一次呼吸間都發出細小的呻吟，但他卻不覺得難受，反而前所未有的安心。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“訓練之後還能笑著入睡”的感覺了。以前的訓練總是焦慮夾雜著不甘，腦子裏塞滿了“萬一失敗怎麽辦”“我是不是不夠格”“是不是差得太遠”這些雜念。但今天晚上，他隻想著自己在球場上每一記漂亮的三分，想著林也那張驚訝的臉，想著自己那句“我敢了”。
    夜靜悄悄地流動著。
    窗外的風吹進來，帶著樹葉摩挲的聲響，遠處隱約有幾聲狗吠，像是在催促夜晚趕緊過去。蘇盤已經沉沉睡去，呼吸均勻得像剛完成一場遠征的戰士終於歸營，徹底放下武裝。
    夢裏，他還在打球。
    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燈火通明的球場上，四周圍滿了觀眾，耳邊是一浪接一浪的歡呼。他在三分線外接球起跳，眼前撲上一個高大的防守者，他幾乎看不清那人是誰，隻記得那雙眼睛熾熱如火。
    可他沒有猶豫。
    他起跳，仿佛整個身體都被那道弧線托起，投籃出手。
    球飛行的軌跡，在夢中居然慢了下來，如同時間也為他讓道，安靜得隻剩下他和那道劃破空氣的拋物線。
    “唰——”
    夢裏的球網也響了。
    然後他笑了，笑得那麽放鬆，那麽真實。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陽光透過窗簾縫隙，像金色的細線灑在床上。
    蘇盤睜開眼，眼神仍有些迷離，但片刻後便漸漸清明。他翻身坐起，活動了一下手腕，微微一咧嘴——酸、疼，卻熟悉得像是老朋友。
    “你昨晚睡得挺香啊。”秦燁已經穿好衣服，邊戴眼鏡邊笑著打趣，“我半夜看你翻都沒翻個身，是真累了。”
    蘇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，手指還殘留著那種練球後的微微腫脹感，但比起身體的勞累，他心裏倒是舒坦得很。
    “嗯，挺香的。”他輕聲回了一句，然後跳下床，赤腳走向洗漱台，一邊洗臉一邊心裏默念著：
    “今天……繼續練。”
    他知道，距離那真正的三分掌控，還有很遠的路，但他也清楚一點：他已經在路上了，哪怕隻是剛邁出的第一步。
    可那種成就感，是實實在在的。
    蘇盤喜歡這種規矩。他拎著籃球走上場，沒人搭話，他也不說話。他知道他們在等他一個動作，等一個傳球、一個上籃，或者一個防守的選擇。他深吸一口氣，指尖劃過球麵的顆粒，那種粗糙和熱血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來。他投出了那第一球，是一個三分，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，砰地一聲進了籃筐。
    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有人在球場一角問。
    “蘇盤。”
    那天之後，他成了這片球場上固定的一員。夏天的傍晚常常是一場一場的半場鬥牛，贏的一方留下，輸的下去等下一輪。蘇盤的腳步越來越靈活，手感越來越熱，傳球像是他身體的延伸，隊友隻需要跑到他能看見的位置，他的球就能準確地送到。
    他的風格不張揚，卻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堅定。他從不吼叫、不爭執、不咆哮，他的氣場是那種沉靜的爆發力，像壓抑已久的山洪，一旦釋放，誰也擋不住。
    漸漸地，他和幾個球友熟絡起來。有個叫楊卓的，打球風格帶點街頭味道，動作誇張，節奏跳躍，總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。他們的配合起初並不默契，楊卓不習慣蘇盤的沉穩，蘇盤也不太適應楊卓那種出其不意的打法。但打著打著，他們發現彼此的差異是種優勢。楊卓的突襲往往能為蘇盤創造空位，而蘇盤的冷靜能讓楊卓放肆地去突破。他們成了黃金搭檔，在一場又一場的比賽裏磨合出默契。
    後來來了一個新麵孔，女生，叫沈黎。她站在場邊看了幾天，一直沒說話，隻是偶爾在下場休息時跟人聊幾句。蘇盤注意到她是因為她總站在那個角落裏，陽光透過樹葉照在她肩膀上，像是她自己發出的光。他沒主動搭話，直到那天她拎著籃球走進場地。
    “能打一會兒嗎？”
    她的語氣平靜，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。
    “可以。”蘇盤點頭，然後把球傳給她。
    沈黎的球風幹淨利落，她不炫技，也不花哨，但每個動作都透露出訓練的痕跡。她不是那種街頭型的選手，更像是校隊裏走技術路線的控衛。她和蘇盤第一次配合是在一場三對三中，對手是熟悉的幾個老手，他們配合嫻熟，步步緊逼。但蘇盤和沈黎卻在默契中找到節奏，像是兩個久未重逢的朋友，一投一傳，心有靈犀。
    球場上沒有多餘的話語，一切都在籃球的彈跳中完成交流。
    夏天的晚上總是特別長。打完球，一群人坐在場邊喝水、聊天，有時候還會有人帶著吉他，彈幾首熟悉的老歌。沈黎唱歌很好聽，她有一次在朋友起哄下唱了幾句，蘇盤聽得出神。他不是一個多話的人，但那一晚他卻說了很多，從小時候如何喜歡上籃球，到如何靠著一次次的訓練磨出現在的手感，他說著說著，忽然停住了。
    “你呢？你為什麽打籃球？”他問沈黎。
    她想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因為每次站在場上的時候，我知道自己是完整的。”
    那句話像一枚子彈穿透他的心。他懂那種感覺。那種在球場上揮灑汗水，不需要身份、背景、成績的感覺。那種用身體和意誌去爭取每一次得分和勝利的感覺。那種隻屬於青春、屬於夢想的熱烈與清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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