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盤抬頭望了一眼對方隊伍，他們也正在調整喘息，有人坐在地上，有人仰躺在樹蔭下，看起來已經動了想放棄的念頭。
    “打。”蘇盤回得很輕，卻像鐵釘釘在地上。
    阿秦盯著他看了幾秒，然後咧嘴一笑，“那行，你上我替補，我得緩緩。”
    蘇盤點點頭，從替補席撿起水壺，猛灌一口水，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的瞬間，他仿佛聽見心髒輕輕震顫了一下。
    “再來一局！”蘇盤喊。
    他站回場地中央，陽光從背後斜斜地灑落，他的影子被拉長，在地上拖出一段疲憊而堅定的軌跡。他已經顧不上自己的體力了，甚至顧不上是否會中暑、抽筋、脫水……他現在隻想繼續打，想用這一場又一場的奔跑，把體內那種莫名的躁動壓下去。
    球被傳到他手中，他站在三分線外，防守人緊貼上來，是那個高個子，一臉冷靜，眼神帶著些許輕視。
    蘇盤知道對方在賭，他賭自己體力不支，賭他不會再選擇遠投。
    “你敢讓我空一點？”蘇盤盯著那雙眼睛問。
    對方愣了一下，沒料到他會開口說話，稍稍猶豫了半秒。
    就在這一瞬間，蘇盤突然前探一步，然後猛地後撤，腳尖點地，幹拔出手！
    籃球脫手的一刻，蘇盤整個人仿佛也隨著球騰空飛起。他感覺到自己的大腿在顫，腳踝有些許刺痛，可這一切都來不及理會。他隻知道，他要進這個球。
    “唰——”
    球空心入網，那聲音比任何一首旋律都要悅耳。防守人低聲咒罵了一句，退了回去。
    蘇盤轉身，抬起手臂，示意其他人繼續壓迫防守。他的胸口劇烈起伏，汗水沿著下巴滴在地上，砸出一個個淺淺的印記。
    你到底圖個什麽？
    那個聲音又浮現了。
    他皺了皺眉，甩了甩頭，把雜念抖出腦外。他現在不想想這些，他隻想打球。他知道，有些時候，球場不是用來證明什麽的，是用來忘記什麽的。
    “下一個回合你頂上去，我來包夾。”他對隊友低聲說道。
    對方點頭，沒有任何遲疑。
    配合就是這麽簡單，不需要太多戰術術語，一個眼神，一個手勢，便能心意相通。
    他們在球場上拚得愈發激烈，地上的塵土被腳步攪動，變成一團團在空中浮動的薄霧。陽光穿過這些塵霧，給整個球場染上了一層金褐色的光暈，像是戰場，像是夢境。
    蘇盤的動作已經開始走形，但他依舊咬牙頂著。他知道自己已經透支了體力，腿在發軟，背在發燙，每一個回合都像是在和身體作對抗。
    可越是這樣，他的腦海就越清醒。很多回憶開始在他腦中翻湧——第一次扣籃的瞬間，那種雙手攀住籃筐時的振奮；深夜獨自練球時，空曠球館裏籃球與地板碰撞的聲音；校隊教練那句“你這輩子注定是個後場靈魂”；還有……某個夏天某個女生遞來的那瓶水，那句輕輕說出的：“你今天打得真好。”
    這些記憶不分先後，不講邏輯，像是被汗水從皮膚裏逼出來的一道道裂縫，從縫隙中流淌出來，交匯成河。
    “別走神！”阿秦大喊。
    蘇盤猛地回過神，眼前對手已經持球突破，離籃筐不過一步之遙。他猛地衝上去，雙腳騰空，撲向那飛起的身影！
    兩人在空中撞成一團，籃球脫手，砸在籃板上彈了出去。
    全場寂靜了三秒，然後爆發出如雷的掌聲。
    “你瘋了嗎？”落地後的阿秦衝過來，扶住他的肩膀，“你剛才跳那一下，我真以為你要折在空中了。”
    蘇盤低頭喘息，膝蓋幾乎要跪下去。他感覺到自己的肋骨一陣陣刺痛，可能在空中撞擊時被擠壓了，但他沒說話。他隻是笑了笑，眼神依舊堅毅，嘴角浮現一絲瘋狂的弧度。
    “我還能打。”他說，聲音像是從沙地裏刮出來的，“還有力。”
    “你他娘的……也太硬了吧。”阿秦看著他，眼中閃著敬佩，也閃著一點點擔憂。
    “靠，今天真他媽熱得不像話。”阿秦蹲在場邊，一邊扯著衣領往外扇風，一邊抱怨。
    蘇盤沒應聲，他隻是低頭看著腳下的球，呼吸粗重卻不淩亂。他知道自己現在有些撐不住了，太陽像一口巨鍋罩在頭頂，每吸一口氣都仿佛吸進灼熱的鐵屑。他的手心滑膩，球在掌中有些不聽使喚，這種狀態對一個以控球節奏取勝的球員來說，是致命的。
    “要不歇一會兒？”阿秦看了他一眼，語氣裏摻了點擔心。
    蘇盤終於說話了，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掩不住的倔強，“我練會兒，再說。”
    “你這狀態還練？你不怕熱死在這兒？”阿秦站起來，“你看你臉都紅得像番茄了。”
    蘇盤搖了搖頭，沒再理他。他走向三分線，慢慢蹲低身體，把球控製在指尖。他知道，自己的身體狀態已經到了臨界點，但他同樣清楚，真正的突破，往往發生在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。
    他開始練習胯下運球，節奏從慢到快，再慢下來，再提速，像是聽著一首節拍變化無常的爵士樂。他的動作不再是單純的模仿，而是帶著自我理解的沉澱和變化。他的手指靈活地撥動著球，每一下都精準地擊打地麵某一個固定的點。他感覺自己的腳底在冒火，仿佛每一個支點都踩在滾燙的鐵板上，但他依舊在堅持。
    心裏卻是一團複雜的情緒。
    他在想，自己到底還要堅持多久？這不是第一次在酷熱中訓練，也不會是最後一次，但今天的悶熱似乎比往常更讓他疲憊。他不知道是天氣的問題，還是自己的心正在逐漸被某種難以言說的疲憊吞噬。
    “是不是已經過了那個最想贏的時候了？”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，像一根尖刺紮進他心裏最敏感的角落。
    他狠狠拍了下球，仿佛要把那個念頭也一起拍碎。
    不行。他告訴自己，不行。
    他還沒有找到答案，還沒有打出心裏那場最完美的比賽，還沒有在所有人的注視中，完成屬於自己的那個瞬間。他不能停，不能在這裏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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