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來。”蘇盤語氣平淡卻堅定。
    “你不是剛進了一個嗎？”啟洲揚了揚眉，汗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，落在地麵，碎成水珠，“按理說，這時候最該歇一口氣。”
    蘇盤搖了搖頭：“歇，是讓你在比賽裏喘氣的，不是在訓練場上偷懶的。”
    啟洲輕笑了一聲，擦了擦臉上的汗珠：“你現在比我還像個教練了。”
    “別廢話，繼續守我。”
    蘇盤沒再等他應答，直接運起球，腳步向前逼近。他現在的節奏顯然比先前不同，不再是一味的快速突破或後撤投籃，而是更多地通過運球節奏的變化，去撕扯啟洲的重心，去引誘他的判斷犯錯。
    他的腦子異常清晰，每一次拍球的力道、每一個步伐的節奏、每一處眼神的轉移都極為精妙。那不是靠肌肉記憶完成的，而是意識與直覺合成的結果。
    他開始認真抓起練習的每一個細節——
    變向時腳尖是否內收？投籃出手點有沒有偏？啟洲的慣性移動範圍是多少？他的膝蓋角度與重心有沒有漏？
    每一個問題，都是一道防線，而蘇盤，要做那個一一破解的人。
    他突了一步，突然收球，後撤兩步，又一次起手投籃。
    “唰——”
    籃球幹淨地穿過網心。
    這球快得像一道幻影，甚至場邊觀戰的幾人都未能反應，直到球落地，他們才爆發出幾聲低呼。
    “嘖……你他媽這是開啟了第三形態？”
    “剛才不是還全鐵的嗎？”
    啟洲沒說話，隻是眯著眼，盯著蘇盤的腳步。
    他也察覺到了，蘇盤的投籃節奏不再像之前那樣僵硬。那不是天賦覺醒，而是訓練進入狀態的標誌。他很清楚，從這一刻開始，蘇盤才真正開始“練習”。
    “來，啟洲。”蘇盤拍了拍球，主動站在弧頂。
    啟洲上前一步：“你就不打算換人？我都快沒腳感了。”
    “正因為你是熟悉我的人，才要你繼續守我。”蘇盤咬著牙，“我必須讓自己的招式，在你麵前也能打出來。”
    他話語裏的那股執拗讓啟洲愣了愣，隨即苦笑：“真是瘋了。你想訓練技戰術，又要強化心理抗壓？你這是在拿訓練當決賽打。”
    “就是要把自己打到不能再打。”
    蘇盤再次衝了上去，這次他加了一個佯裝後的急停跳投，可就在啟洲飛起封蓋的一瞬，他手腕一抖，將球擊地，繞開啟洲，從邊線斜插進籃下。
    身體在空中微微側身，避開可能的封蓋，一記拉杆反手上籃！
    “啪！”
    球沒有進，但他落地的動作卻穩得像雕像，緊接著猛地轉身，將球重新搶下，在啟洲落地尚未完全回位前，又一次拔起投籃！
    “唰——”
    那球，如利箭穿空，擊穿籃網。
    蘇盤的眉毛皺起又舒展，嘴角沒有笑，卻有一絲極淡的釋然。
    他不再執著於每一球都要“完美”，不再把“命中”當作唯一的目標。他現在做的是——調整自己在極限下的出手選擇、步伐節奏、身體狀態。
    這才是訓練的核心。
    “你體能還夠嗎？”啟洲喘著氣站回防守位。
    蘇盤點了點頭：“差不多……還能練兩輪。”
    “你這是打算把我練殘。”
    蘇盤沒再開口，隻是舉起球，做了一個簡單的假動作，逼得啟洲微微重心偏移，他立即轉身，切入！
    那一瞬，他感覺不到疲憊，也不再有暈眩，隻有肢體在動，動作在流淌。
    不再靠力氣硬突，而是通過技巧和觀察，將一整套動作絲滑地編織成一張網，把啟洲一點點引進來，然後——突破！
    即便最終這一球上籃被幹擾，彈筐而出，但蘇盤毫不沮喪，反而在落地後低頭思索剛才腳步是否太急，視線是否沒有足夠牽製啟洲的注意力。
    這種練法，仿佛是在他意識深處刻下烙印，把每一處判斷都揉碎在神經末梢裏，哪怕他現在站不穩了、投不準了，也能在下次比賽時無意識地做出正確選擇。
    遠處有人看得發愣，嘀咕：“他這是練瘋了吧？你看他那腳步……已經不是一般的節奏了。”
    “不是瘋，是在進化。”另一個人低聲說，“我敢打賭，他再這麽練幾次，打全場時沒人能守住他。”
    球場的熱氣沒有退去，陽光依舊照在那片滿是腳印與汗水的球場上，灼人、焦灼、卻也真實。
    蘇盤緩緩擦去額角的汗，又一次將球拍起，像是將自己的意誌注入了那顆沉重的皮球中。
    周圍的氣氛因為他沉默的站姿而變得凝固。隊友們不敢出聲，連啟洲也罕見地沒有主動開口。他們能感覺到，此刻的蘇盤，與之前那個揮汗如雨、不斷嚐試調整出手節奏的蘇盤……不同了。
    那是一種微妙的氣質變化。
    不再執拗，不再著急，更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與評價。
    蘇盤撕下了偽裝。
    那些掛在他身上的光環，曾是他奮力爭來的榮譽，也是他自我約束的牢籠。每一球都必須精準，每一個動作都要規範，每一次突破都要令人驚歎……但現在，他不想再演那個所謂“天才選手”的角色了。他不想再向任何人證明什麽。
    “我現在不在意這些了。”他喃喃地說，聲音低得像風，像是對自己說的，又像是對整個球場宣言。
    啟洲眉頭動了動，走了過去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    蘇盤沒有正麵回答，而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裏沒有以往的鋒芒，沒有咬牙切齒的鬥誌，卻有一種更深層的沉靜——像是在高原之巔看過風雪、在海底深淵中沉過浮的那種靜。
    “我以前練球，是為了贏；後來是為了強；再後來，是為了不被落下。”蘇盤望著藍天，一字一句地說著，“但現在，我就隻想……打球。”
    這句話出口，啟洲怔了。
    蘇盤低下頭，把球扣在地上，球彈起，他順手抓回，眼神重新聚焦。“我來練習，是為了讓我每一寸動作，每一個出手，回歸本源。不是展示，不是博好感，不是爭勝負。”
    “那是為了什麽？”
    “為了讓我自己舒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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