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失誤，他便停下，從頭來過。
    “你現在是在……建一個自己的動作體係？”啟洲皺起眉，顯然從中察覺到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。
    蘇盤沒有回答，而是第三次啟動。
    這一次，他的動作比前兩次更快，節奏也更清晰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跳的節點上。整套動作行雲流水，從啟動到起跳不過三秒，但那三秒卻像是拉滿了整個球場的緊張氣氛。
    “砰——！”
    籃球再次砸進籃筐，順著網心落下。
    “還要繼續？”啟洲不自覺地後退一步。
    蘇盤抬眼看著他，微笑了：“你說呢？”
    他此刻的笑，不是桀驁，不是挑釁，也不是勝利，而是——找回了久違的感覺。
    那種汗水裹著熱血、意誌與本能共舞的狀態，那種不為任何人打球、隻為熱愛和自我探索而奔跑的狀態。
    他已經忘了自己練了多久。
    夜色徹底落下，球場邊的燈光亮起，橘黃的光灑在他身上，像是給他披了一件燃燒著的鬥篷。汗珠在他的皮膚上發亮，每一次肌肉的收縮、每一次爆發都像是某種儀式感。
    “來，繼續守我。”蘇盤將球扣回掌心。
    啟洲苦笑搖頭：“我感覺我今天是來陪你覺醒的。”
    “不是覺醒，是重新塑形。”蘇盤踏前一步，目光灼灼，“我要打碎以前那個我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很輕，但落在啟洲耳裏，卻像一顆定時炸彈，瞬間引爆整座球場的氣氛。
    下一球，又開始。
    蘇盤像是要將整個球場變成自己的畫布，每一次突破都像是在塗鴉，每一次上籃都像是一筆勾勒。
    清晨的風還帶著昨夜殘存的濕意，天幕如墨，光未破曉，整個城市仿佛還在沉睡。但在那片老舊的小球場上，籃球已經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破沉寂的弧線，砰然墜地，在水泥地上彈起，再次回到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裏。蘇盤站在三分線外，背脊挺得筆直，身上的汗水透過薄薄的t恤浸濕了肩頭，臉上卻沒有一絲疲意。
    他的眼神沉得像夜色裏的一口深井，深不可測。他盯著籃筐的那一刻，全世界仿佛都安靜了，隻有籃球和心跳的節奏同步。腳步輕微調整，右肩一沉，手腕翻起，球脫手而出——嗖！空心入網。
    這是第十三個三分。
    他站在原地沒動，眼神還鎖定著籃筐。他的手指還維持著投籃後的姿勢，微微前伸，掌心向下，仿佛他並不是一個正在投籃的凡人，而是掌控戰場的將軍，每一個出手都像是一道命令，準確無誤地切入敵軍心髒。
    “再來一次。”他自言自語，聲音沙啞，帶著一種壓抑著的躁動。
    沒人知道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多久。淩晨四點的風曾吹過他的肩，日出的第一道光灑在他額頭上，而此刻，陽光已慢慢灑滿整座球場，地上的水泥磚縫隱隱泛出淺金色的光澤。球場邊的鐵網因年久失修而鏽跡斑斑，一陣風吹過，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，可他全然不覺。
    汗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，他抬手拭去，然後又一次接球、轉身、假動作、跳投，所有動作流暢得仿佛天生如此，沒有一絲多餘。仿佛他的身體不是血肉之軀，而是一台無比精準的儀器，為了某種目標而生，為了某種執念而存在。
    蘇盤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執著於籃球的。他隻是記得，從某個無人知曉的夜晚起，他就瘋狂地愛上了這項運動，不是簡單的熱愛，而是一種帶著撕裂感的沉迷。他練球的方式近乎病態，無數次在淩晨投籃，無數次一個人對著鐵網苦練運球，指節磨破了，肘部淤青了，膝蓋腫起了，他都沒有停下。
    而每一次將球送進網中時，他的眼裏都會閃過一絲隱秘的快感，就像某個角落被填滿了一樣，像是終於抓住了某種意義。
    “蘇盤。”一個聲音打斷了他。
    他轉過頭，一個穿著灰色運動背心的少年站在場邊，氣喘籲籲，臉上還掛著晨跑後的汗珠。他叫徐聽，和蘇盤同校，成績不如蘇盤，球技也遜色些，但卻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。
    “你瘋了？”徐聽一邊走過來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膝蓋，“從淩晨到現在？你到底想幹嘛？明天就比賽了，你不休息嗎？”
    蘇盤沒有說話，隻是拿球，又投了一個。
    空心入網。
    “你這瘋勁兒就不能拿到比賽上去？”徐聽咂咂嘴，“對手是去年的市冠軍啊，那幫人可不吃你這一套孤膽英雄。”
    蘇盤低下頭，撫著懷裏的籃球，目光卻落在遠方。那是球場一角，角落裏殘破的鐵門後藏著一塊斑駁的牆麵，牆上寫著幾個已經風化的字。他知道那是什麽，那是他曾經的起點，也是他執念的源頭。
    那年他十歲，父親第一次帶他來看街頭籃球，那時他還不懂比賽的規則，也不明白那些動作背後代表的技巧與智慧，隻記得一個渾身汗水的男人高高躍起，在數千觀眾的呐喊中將球狠狠灌進籃筐。那一瞬間，蘇盤震撼了。那不是籃球，那是飛翔，是掙脫，是呐喊。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幕。
    “我要贏。”蘇盤低聲說。
    徐聽愣了一下，笑了：“當然得贏啊。我們都想贏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蘇盤抬起頭，那雙眼裏有種幾乎是灼人的熾熱，“我不是想贏比賽，我是……我要贏命運。”
    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。
    徐聽怔住了。他從來沒見過蘇盤這樣的眼神，那是一種與這個年紀格格不入的成熟與決絕，像是一個背負了太多的戰士，在戰場上死命掙紮，隻為給自己留下一條出路。
    “你瘋了。”徐聽苦笑，卻什麽都沒再說。
    蘇盤沒再理他。他繼續練，汗水像雨一樣落下，身影一次次起跳，又一次次落地。每一聲砰響都是他的誓言。他知道，真正的比賽還沒開始，他也知道，那場比賽不僅決定一座獎杯的歸屬，更關乎他的未來。他不能輸，不容許自己輸。
    他在心裏一遍遍默念：跳得再高一點，投得再準一點，拚得再狠一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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