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過去撿起球，重新站好，腦海中迅速回憶剛才失誤的時機和角度。是轉身太遲，手腕角度不夠？還是起跳時對抗點選得太早？
    他閉上眼，在心中默念一遍動作流程，再睜眼時，目光已然銳利如刀。
    “再來。”
    第二次，他腳步更輕盈，起跳更果斷，空中身體劃過一個優雅卻詭異的弧線，球幾乎要繞著籃板內側飛出，可手腕一個旋轉——球貼著籃板內側，悠悠落進網窩。
    “唰——”
    完美命中。
    蘇盤一愣，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。那種感覺，就像一把鏽刀終於被磨亮，劃破空氣時帶著光芒。
    “這才是我要的。”他低聲說著，心跳卻在胸腔裏愈發洶湧。
    第三次、第四次、第九次……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個拉杆的動作，每一次都略有不同，力道、角度、起跳點……每一個細節他都反複揣摩，哪怕動作不算完美，但他能感覺到，自己的身體在適應，在理解，在進化。
    就在他第十三次試圖模仿那一記拉杆時，場館門口傳來推門聲。
    “蘇盤，你瘋了吧，才六點你就開始練了？”那是梁策，也是他在核心分組裏難得說得上的朋友。
    蘇盤沒有回頭，隻是繼續運球，從側翼切入，然後在籃下再次完成一次拉杆。
    “我怕來晚了籃筐不肯配合。”他說得輕描淡寫，但身上的汗珠已經滴落成線，顯然練了不止一會。
    梁策將包隨手扔到一旁，走進來，看了他幾次動作後，忍不住問：“你是要專門練拉杆？”
    蘇盤點點頭，“嗯，拉杆、反手上籃、空中變向，適合我的。”
    “但你主要打的是控衛啊，這些動作你不怕影響節奏？”梁策挑眉。
    “不是所有控衛都隻傳球。麵對高個時，我需要能自己解決問題的手段。”
    梁策沉默了一瞬，然後點頭：“你這想法對。”
    他望著蘇盤那一道道流暢的起跳、轉身、出手，忽然笑了，“你是不是最近錄像看太多了？連動作都開始走專業路線了。”
    “看得多，想得也多。”蘇盤停下球，擦了擦汗，坐在球下，“你知道我這段時間為什麽著急學這些嗎？”
    “為什麽？”
    蘇盤看著地板，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：“我感受到他們的腳步聲了，身後的那些人……越來越近了。”
    梁策怔住。
    蘇盤繼續說：“核心組，不止我一個拚命的。我能進來，是因為那天剛好打得好，但如果我不繼續提升，很快就會被甩出去。”
    “我不怕他們超過我，我怕我自己站在原地。”
    那一刻，梁策看著他，忽然有點理解蘇盤的執著。
    他不是單純地努力，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麽。他是在用盡全力，試圖把握那條唯一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    因為他太清楚，天賦不如人、身高不如人、體格不如人，就隻能在所有別人看不見的地方，把每一分的差距都補上。
    哪怕隻是一個反手拉杆。
    蘇盤站起身，扔掉手中的毛巾，重新走到三分線外，“你練嗎？”
    梁策愣了愣，忽然笑：“練啊，反正你練瘋了，我陪你瘋。”
    兩人默契地站到場上，開始分邊練習動作。籃球的擊地聲在空曠的球館中回蕩，像是在替他們記下每一滴汗水、每一次嚐試、每一個奮不顧身的選擇。
    太陽從窗外緩緩升起，光芒灑在木地板上，拉出兩道交錯的身影。他們或許不是天才，但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，把每一個動作磨進骨頭裏，把每一個機會踩進腳底下。
    而在這嘈雜中，蘇盤坐在自己臨時搭起的小攤後，雙手還沾著剛包好的肉餡，頭上戴著一頂略顯破舊的鴨舌帽，遮住了大半張臉。他低著頭，神情專注地將一個又一個小籠包整齊地碼進蒸籠裏，旁邊那口老舊的蒸爐咕咕冒著白氣，騰騰熱霧中，他的身影顯得特別清晰。
    這是他訓練之外的另一重生活。
    訓練營沒有工資，家裏的條件也無法長時間負擔他的開銷。於是，他在訓練之餘，就在這夜市上租了個小攤位，一來貼補日常，二來也是給自己找個出口，換一種方式去錘煉意誌。
    “你這包子有點良心哦，肉多皮薄，咬一口還燙嘴。”
    一個嘴裏嚼著包子的中年男人豎起大拇指，臉上盡是油光。他的語氣是那種混雜著調侃與稱讚的街市腔調。
    蘇盤抬頭衝他笑了笑：“那你多買幾個，今天剛出籠的，熱的。”
    “來五個，再來杯酸梅湯。”男人掏出手機掃碼支付，“小夥子，看你不像幹這個的，手挺幹淨。”
    “兼職。”蘇盤淡淡地應了聲，不想多說。
    他不是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，而是不願在這個地方被打量。他在訓練館裏是球員，在這裏，隻是個努力活下去的年輕人。
    人流緩慢地流動著，身旁幾個攤主已經點起了小音響，放著一些老歌，有點沙啞，又很貼切這條街的氛圍。
    蘇盤忙完一波顧客，坐回塑料小凳上，掀開蒸籠的蓋子，熱氣一下子撲麵而來，眼前白茫茫一片。他眨了眨眼，腦海裏卻不自覺地浮現出今天訓練中反手拉杆動作的那個失誤瞬間——他的腳步踩得略重了一點，導致轉身沒完全打開角度，球被蓋了下來。
    那一幕，如同細針，紮進心裏。
    他忍不住又開始在腦中複盤。是起跳前一步走得太急了？還是肩膀沒有完全打開？如果腳步再輕盈半拍，能不能順利完成那一記空中轉換？
    “盤子哥。”身後傳來一道略微帶點青澀的聲音。
    他回頭，看見一個瘦高個的小子站在攤邊，一手拎著籃球，一手插在口袋裏，笑得有些靦腆：“今天的湯還賣嗎？”
    “還剩點。”蘇盤從小冰櫃裏舀了一杯遞過去，“練球完了？”
    小子接過杯子大口喝了一半，點頭道：“剛和我哥他們打完三對三。累死我了。”
    蘇盤望著他，忽然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。那種對籃球還充滿幻想，對每一場球賽都抱有熱情的眼神，幹淨而純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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