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盤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。他沒有避諱亞曆克斯，直接伸手拿過手機，劃開了接聽鍵。
    “羅勃？”他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沉穩，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    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麽，亞曆克斯隻看到蘇盤的臉色在短短幾秒鍾內，發生了肉眼可見的變化。
    一開始是疑惑，然後是凝重，最後，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，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，臉上那份屬於頂級巨星的從容和鎮定，像是被一塊無形的橡皮擦，瞬間抹得一幹二淨。
    他拿著手機的手，甚至都下意識地握緊了，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    整個過程中，蘇盤一句話都沒說，隻是靜靜地聽著。
    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，亞曆克斯連大氣都不敢喘。他能感覺到，一股冰冷而壓抑的氣氛，正從電話那頭，通過蘇盤的身體，彌漫到整個房間。
    這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。
    交易？傷病？還是聯盟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？
    亞曆克斯的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，但每一種都讓他心驚肉跳。
    過了足足有半分鍾，蘇盤才緩緩地開了口，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，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一樣。
    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他隻說了這四個字，然後就掛斷了電話。
    房間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
    蘇盤沒有動，他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虛空中的某一點，眼神空洞，仿佛靈魂被抽走了一樣。
    “盤哥……？”亞曆克斯終於忍不住，試探性地叫了一聲，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。
    蘇盤像是沒聽見一樣，依舊一動不動。
    亞曆克斯的心沉了下去。他從未見過蘇盤這個樣子。哪怕是總決賽搶七輸球，哪怕是麵對最凶惡的媒體，蘇盤也永遠是那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海神針。
    但現在，這根針，似乎被什麽東西，從內部，狠狠地撼動了。
    過了許久，蘇盤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。他緩緩地放下手，把手機扔在床上，然後用雙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臉，動作粗暴得像是要撕下一層皮。
    當他再抬起頭時，亞曆克斯看到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。
    “出什麽事了？”亞曆克斯的聲音有些發顫。
    蘇盤沒有直接回答他，而是抬眼看著他，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。有震驚，有憤怒，還有一絲……荒謬。
    他張了張嘴，似乎想說什麽，但最終隻是吐出了幾個字。
    “你……先回去吧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回去！”蘇盤的聲音陡然提高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    亞曆克斯被他這一下吼得渾身一哆嗦，所有想問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。他張著嘴，看著蘇盤那張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臉，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。
    他知道，現在不是他該八卦的時候。
    “好……好吧。盤哥，你……你也早點休息。”亞曆克斯呐呐地說著，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房間，還體貼地幫他帶上了門。
    門“哢噠”一聲關上。
    整個世界，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。
    蘇盤仰頭靠在床頭，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了身後的軟墊。他閉上眼睛，但佩林卡剛才在電話裏說的每一個字，都像是一把把燒紅的刻刀，在他的腦海裏反複烙印，灼痛著他的神經。
    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，胸口卻依舊堵得發慌。
    他睜開眼，盯著天花板，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，低聲地，一字一頓地罵了一句。
    “操。”
    “這他媽的……都叫什麽事兒啊。”房間裏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，一下，一下，沉重得像戰鼓，卻又混亂得毫無章法。
    蘇盤維持著那個仰頭靠在床頭的姿勢，一動不動。天花板上的吊燈灑下柔和的光，但在他眼裏，那光芒卻扭曲成了一張張模糊而嘲弄的臉。
    佩林卡。
    珍妮·巴斯。
    甚至是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管理層成員。
    他們的臉在光影裏旋轉、融合，最後匯成一個巨大的、無聲的單詞。
    交易。
    佩林卡在電話裏的聲音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，不是回放，而是像詛咒一樣，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他腦子裏鑽。
    “蘇，聽著，這不是一個決定，隻是……一個探討。”佩林卡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圓滑，像塗滿了油的滾珠。
    “聯盟裏的一些球隊，對你表達了非常強烈的興趣。你知道的，作為總經理，我的職責是為這支球隊的未來負責，我必須接聽每一通電話，評估每一種可能性。”
    “這隻是盡職調查，蘇。純粹的、商業上的盡職調查。我們想看看，你的市場價值，究竟能為湖人帶來怎樣的回報。”
    回報？
    蘇盤的嘴角抽動了一下，無聲地咀嚼著這個詞。
    他為這支球隊帶來了兩個總冠軍獎杯，打破了無數隊史記錄，把自己的巔峰毫無保留地獻給了這身紫金戰袍。三年前，為了在季後賽裏多撐一場，他甚至拖著撕裂了百分之三十的跟腱打了封閉，賽後直接被抬進了手術室。
    現在，他們跟他談回報？
    “所以，你在交易我？”蘇盤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麽問的，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。
    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下，隨後是佩林卡略顯尷尬的幹笑。
    “不，不，當然不是這個詞。蘇，別這麽想。我們隻是在‘聆聽’，在‘收集信息’。你是洛杉磯的王，是我們的基石。但生意就是生意，不是嗎？有時候，為了讓王朝延續下去，一些……艱難的對話是必須的。”
    艱難的對話。
    多麽美妙的詞匯。
    蘇盤閉上眼，感覺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從喉嚨深處湧了上來。他猛地坐直身體，胸膛劇烈地起伏，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。
    他想砸東西。
    想把房間裏所有能看到的東西都砸個粉碎。
    想衝進佩林卡的辦公室，揪著他那該死的阿瑪尼西裝領子，問問他，他的“盡職調查”裏，有沒有算上自己這條差點斷掉的腿！
    但他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