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浩然將馬拉的房車改為帶翅膀的飛船，又從頭講起；沒講幾句，再次被學生找出錯誤。太陽就在眾人的歡笑聲中，徐徐降落到穀口對麵的山頂。一絲涼風吹過，孫浩然有點熱，擦去額頭上的汗水，說道：
    “你們這群學生真是不得了，小小年紀，竟然弄得我老人家滿頭大汗！”
    孫浩然突然感覺到一絲不諧，怎麽會出汗？既然有疑問，必須三省吾身，大部分精力留在大疙瘩櫟神故事中，分出一絲神魂，打坐入靜。
    風還是微風，吹在冰涼的身體上，並沒有涼意、暖意。身體站在地上，並沒有坐下，與眼睛裏看到的、耳朵裏聽到的場景，完全不同。甚至明媚和諧的畫麵，都與入靜神魂感受到的畫麵，完全不能重疊。
    微風吹來莫名悲傷，孫浩然兩種姿態四隻眼睛，竟然都有熱淚，想要流下。這是一幅淒美景色，歡笑的孩子，笑意中隱藏悲傷的老師。孫浩然不忍擾亂這樣的和諧，繼續吟詠大疙瘩櫟神帶領眾神篳路藍縷，種樹、種草、種地的故事。
    太陽落山，天微黑，孩子們瞄著穀口，戀戀不舍。德魯伊們站起來說道：
    “孩子們，天黑了，趕快回去吃飯、睡覺，不然惡神就會降臨，將你們變成青蛙！”
    孩子們哇哇大叫，丟下孫浩然一個人，爬起來就跑；就那麽一瞬間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    天完全黑了下來，學校的燈光熄滅，天上沒有月亮，僅有幾顆還算明亮的星星，山穀裏黑漆漆、冷清清。
    孫浩然起身，站著不動，留出更多神魂入靜。入靜中的一部分意念，關注身體的實際感受，雙腿邁步，按照記憶中的畫麵，走進山穀，走向大樹。
    黑暗中行走，如果沒有路標，一定會偏離。山穀裏麵有丘陵、大石，有樹木、荊棘、青草；這些顯眼的東西，都可以當做路標。印象中的路標會不會改變？如此情形之下，變了也就變了，且完全無能為力；想要走進去，必須用這種方法。
    入靜神魂所感受的身體走到大樹前，眼睛、耳朵裏的身體，仍舊站在大樹下，一動不動，孫浩然也沒打算動。豎起右手大拇指，大拇指突然變粗、變長，輕輕摁在大樹樹幹上。孫浩然內心一陣狂喜，拇指摁在一個在穀口就能看到的大樹瘤上，記憶中的景象沒變！
    孫浩然傳過去憤怒之意：
    “你是誰，為什麽這樣做？”
    眼睛與耳朵所在世界，突然天旋地轉，瞬時間與入靜部分合而為一，但與關注實際身體的那部分神魂，感受到的景色還是不同。眼前出現三隻黑渡鴉，在黑暗中黑得發亮，這也是一種奇異感覺。
    孫浩然知道，場景轉換到自己的魂海。渡鴉嘎嘎大叫，發出難聽嘶啞的聲音：
    “你是誰？”
    孫浩然的魂體登場，左手下垂，手握黑灰色不規則圓石，右手搭在左上臂，彎腰鞠躬，說道：
    “我是大疙瘩櫟神的使者，你可以叫我素倫！”
    三隻渡鴉或一起說話，或輪流說話，音調刺耳，場麵怪誕：
    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    孫浩然說道：
    “我要代櫟神收回這棵大櫟樹，請你離開！”
    三隻渡鴉嘎嘎怪笑，說道：
    “簡單一句話就想讓我離開？打過再說！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三隻渡鴉身後出現三九、二十七隻小一點的渡鴉。眾渡鴉一起怪叫，每隻小一點的渡鴉身後，再次出現九隻更小的渡鴉。這麽多渡鴉一起嘎嘎怪叫，孫浩然的腦袋有些疼痛；不是頭上那個腦袋痛，是魂體的腦子痛，有炸裂的傾向。
    魂體放聲長嘯，壓下渡鴉的噪音，腦子這才好受一些，沒有剛才那麽亂、那麽痛。三隻大渡鴉扇動翅膀，各帶一群渡鴉，將孫浩然團團圍住，分批俯衝。
    這麽多渡鴉襲擾，就算一隻啄一口，魂身也會完蛋。孫浩然不敢怠慢，嘴裏詠經不止，伸手抓出一杆長槍，胯下突兀出現一匹高頭大馬；兩腿用力控馬，雙手炫舞長槍，左衝右突，馳騁渡鴉戰場。
    這是一種暢快，讓孫浩然回憶起甘之戰的場麵，回想起與獨眼巨人魂戰的場麵。幾年以來，包括進攻萊茵河北岸的危急時刻，孫浩然都不願意出手，怕沾上洗不淨的因果、承負。魂海裏麵不存在任何顧忌，完全可以大殺四方。
    騎戰實在不給力，孫浩然改詠經為尖嘯，雙腿用力，跳上高空。槍、馬消失，人形魂身變為雄鷹魂身。雄鷹展翅，飛上高空，一個俯衝，衝入渡鴉群。渡鴉群受到衝擊，七零八落，雄鷹再次飛上高空。幾次俯衝之後，渡鴉陣散亂，失去威脅。三隻大渡鴉高飛，嘶啞著嗓子大喊道：
    “素倫，停手！不打了，我們坐下來談談。”
    群鴉受傷，再打下去，也沒多大意思。雄鷹俯衝，變回人形，一個空翻，落在大樹下，說道：
    “好吧，你願意談，我們就談，聽聽你能說些什麽。”
    群鴉散去，三隻大渡鴉嘎嘎嘲笑：
    “你難道沒聽過史詩故事？那裏麵的渡鴉，什麽時候遵守過諾言？這是我們的本能，對不起，你上當了！”
    孫浩然坦然，笑著說道：
    “既然不願意談，我先回去，明天再來找你們。放開魂域，讓我走出去！”
    三隻渡鴉退出孫浩然的魂海，撤去魂域，山穀裏陽光依舊明媚；算時間，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。走出山穀，魂域恢複；孫浩然想了想，忍住衝動，沒有反身再進山穀。
    學生與諸德魯伊在小山外等候，見孫浩然出來，七嘴八舌問情況：
    “素倫老師，裏麵的情況怎麽樣，有沒有女神？”
    孫浩然回答道：
    “別問！我明天還要進去。警告你們，裏麵怪異，千萬不要進去！”
    簡單應付各種詢問之後，孫浩然感覺到累，這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現象。草草吃了些補腦的食物，打坐入靜，恢複魂力。
    第二天早晨，孫浩然特意飽餐一頓，等到太陽照進山穀時，再次動身走入。
    有了昨天的經曆，走入山穀時，腦力全開，第一時間覺察到魂域的邊界。站在魂域邊緣，肉身和魂體都停下來思考：應該怎麽做？瞬間得出結論，順其自然！
    眼睛看著明媚的穀地學校，耳朵聽著優美的天籟，緩步走向大樹。一如昨日，學生們帶著一眾德魯伊奔跑而來，想要聽神話史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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