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因陀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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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楊一清話音剛落,劉衛立馬從地上起身,順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,沉聲道:“既是陛下的意思,楊大人隨我入內。”
    楊一清跨步走進南鎮撫府司,也不知是錯覺的緣故,還是空氣中的濕氣加重,跨過那道門,楊一清緊了緊身上的官服。
    “楊大人,仵作已經查明,張公子確實沉迷於男女之事,腎水虧損,精氣耗竭。”
    楊一清問道:“那是否可斷定張公子的死因?”
    “雖然張公子身上有精氣耗盡而亡之相,但並不能就此斷言他的死因。”
    “這……”
    劉衛看向陷入沉默的楊一清,似有深意的說道:“這天下想讓人死的平常的方法有很多,宰羊的砍十八刀才把羊殺了,也說不清楚是哪刀殺了羊。”
    兩人一陣無言,走過了幾道關卡,來到了詔獄的停屍房。
    為了防止屍體腐爛,停屍房裏堆積了大量的冰塊,楊一清剛走進停屍房,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。
    “楊大人?”
    “無事,劉指揮使前麵帶路即可。”
    “嘩啦”
    楊一清掀開張伯言屍首上的白布,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臉上緩慢移動。
    完全沒有顧忌眼前盛放的是一具死屍,他的目光掃過胸口、脖頸,從下巴一路往上,最終落在了額頭。
    張伯言死的時候,發髻梳得很緊,他的發髻旁就擺放著玉冠。
    屍體的臉上微微還有一絲僵硬的笑容,深凹的眼球配上烏黑的眼線,倒顯得有些詭異。
    “渾身上下都查驗過了嗎?是否還有別的傷口?”
    守候在一旁的仵作連聲回答道:“回大人的話,小人已經將張公子的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,並沒有發現什麽外傷。”
    楊一清直接對著屍體上手,緩緩地鬆開了張伯言頭上的發髻,徑自將枯瘦的手指插入對方的發間開始摸索。
    劉衛的神色大變,看向楊一清的目光中,多了幾分謹慎和敬佩。
    在他看來讀書人以清貴自傲,平日裏連些苦重的力氣活都不願意幹,更何況是直接查看屍體。
    這種活計在如今的大明,可是被大多數讀書人所不齒的。
    楊一清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,行動著的手也是為之一頓。
    “怎麽了,楊大人是發現什麽了嗎?”
    楊一清搖搖頭,緩聲道:“張公子的頭上無有異樣,我查看之後並沒有發現什麽奇異之處。”
    “啊”
    楊一清頓了頓,自顧自地說道:“沒有異樣才是最大的奇怪之處,人死不可能無緣無故,既然排除了外傷,那就隻可能是內裏出了問題。”
    隨即楊一清目光一冷,大手直接把住了張伯言屍體的上下顎,扒開了他的嘴巴。
    仔細查看著他的舌苔,在劉衛驚異的眼神中,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,拿出一根寸許的銀針,紮了進去。
    “楊大人,您這是”
    “哈哈哈,老夫不才,對醫術粗通一二。”
    楊一清緩慢轉動著手中的銀針——
    “一圈”
    “二圈”
    “三圈”
    指尖微微用力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銀針拔了出來。
    “這……”
    劉衛深深地看了一眼,銀針尖端泛起的紅色,又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楊一清。
    “劉指揮使,這裏可有硝水?”
    劉衛聞言,走到停屍房外的一處小隔間裏,拿出了一個腦袋大小的木盆。
    為了方便存放屍體,停屍房用冰塊堆積,而製冰所用的正是硝石。
    楊一清拿起手中的銀針,朝著硝石水裏紮去,隻見銀針尖端泛紅的地方,立刻由紅轉青,最後徹底變為了黑色。
    他微微眯起了眼,看著手中的銀針,道:“因陀羅毒!”
    劉衛身為錦衣衛指揮使,自然對一些江湖之事,也是了然於胸。
    因陀羅毒是當年元朝時,神醫曾黯然研製的一種劇毒之物,是將曼陀羅花香與冷鬆墨香調製而成的複合毒。
    倘若隻是接觸其中的一種,身體並無異樣,但如果同時聞到了兩種味道,那必然離死不遠。
    楊一清慨歎一聲:“此毒無色無味,毒發之後也隻顯猝死之狀,令人難以防備!”
    “張公子死前,是否隻有柳紅一人在其身旁?”
    “我已命錦衣衛探查,一天前確實隻有柳紅曾經與張伯言接觸過。”
    楊一清撫須,言道:“劉大人,不知可否有空,隨楊某到大理寺一觀!”
    劉衛略一拱手“既是楊大人之請,劉衛自然願往。”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乾清宮門外,朱厚熜伸出一隻手接住了天上的雨水,手掌中傳來了絲絲縷縷的涼意。
    “主上,外麵寒氣重,您還是到殿裏來吧。”
    麥福一邊說著,一邊放下了手中的炭盆。
    朱厚熜點點頭,望了一眼仿佛被撕裂的天幕,就朝乾清宮內走去。
    黃錦冒著瓢潑大雨,朝著乾清宮的方向疾步而來,雨水毫不留情地傾灑,可他周身仿佛形成了一個保護罩,明明是在雨中衣服卻都是幹的。
    “楊大人已經查明了張伯言的死因,並將一幹涉案之人請到了大理寺。”
    “哦”
    朱厚熜剛抬頭,麥福又不著痕跡地說了一句。
    “楊大人辦案本領高超,隻是短短半日的功夫,就查出了張公子的死因。”
    朱厚熜輕笑一聲。
    “人怎麽死容易查,可是誰讓他死,卻難說了。”
    黃錦心中一震,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這句話,和從朱厚熜嘴裏聽到這句話顯然是不一樣的。
    天子一怒,流血千裏,皇帝句句話裏都飽含深意。
    黃錦看了眼朱厚熜,沉聲道:“不管是誰,隻要是觸犯到了主上,臣一定讓他血濺三尺!”
    朱厚熜搖搖頭,臉上帶著些許笑。
    “你啊”
    他隨即起身,對著一旁的麥福說的道:“好戲開場,朕也要去看看,台上唱的是哪一出,麥大伴,去把朕早些年的那套罩衣找出來。”
    麥福轉身就朝乾清宮外走去,臨走前還看了一眼,欲言又止的黃錦。
    朱厚熜朝乾清宮的內殿走,來到床榻左側一個半人高的紫檀木櫃子前,從下層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匣子。
    他注視了一會匣子中的熒白色手套,幹脆利落地套在了手上。
    麥福也在此時,將罩衣遞了過來,朱厚熜接過玄色罩衣,穿在了身上。
    朱厚熜將帽兜往下一壓,遮蓋住了那張不似凡人的臉。
    他輕輕一甩袍袖,率先走出了乾清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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