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克己複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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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厚熜抬眼望去,江南文人獨具一格。
江南自古繁盛,文脈氣息濃鬱。
所謂千山千水千才子。
何處是江南?
史學界對此爭論不休,或從經濟角度,或從文化角度,從來沒有統一的說法。
大明的冮南,往往指的是蘇、鬆、常、嘉、湖五府所在的地區。
當然,這僅僅隻是地域的劃分,如果論起文化,廣義的江南還有八府九府之說。
江南的文人喜歡抱團,或者說文人自矜。
楊廷和看到跪在最前方的嚴嵩,臉上難免出現了意外的神色。
畢竟嚴嵩祖籍江西,如今卻成了江南文人的“頭頭”。
朱厚熜淺笑一聲,向他們問道。
“諸君反對新禮,理由何在?”
跪地眾人聞言皆是身軀一震,心中卻隱隱多出了幾分熨燙,仿佛是寒冷刺骨的雨水,少了幾分涼意。
皇帝以君王之身,稱呼他們為諸君。
莫大的榮耀。
“自周公作禮,孔聖傳禮,千古流傳曆代遵守,華夏禮儀蔚為大觀!”
嚴嵩拱手道:“禮法為華夏正統,身為正統的大明又怎能改禮?”
“哦”朱厚熜點了點頭,反問道:“孔聖傳禮,是怎麽傳的?”
人群中一高個的青衫文人,不假思索便應道:“克己複禮為仁!”
朱厚熜眼睛微眯,緊接著追問道:“此句何意?”
顏淵問仁。
子曰:“克己複禮為仁”
一日克己複禮,天下歸人焉。為人由己,而由人乎哉。
那人解釋道:“克己複禮,就是克製自己,一切按照禮的要求去做,這就是仁!”
楊廷和讚許地點了點頭,這是正統的理學觀點。
“克”朱熹注解為“勝也”意思是克製。
克己就是克製自己的欲望。
嚴嵩沉聲道:“所謂禮者,朱夫子認為,不僅是具體的禮節更應是天理,複禮就是遵循天理。”
張璁聞言眉頭皺得很緊,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嚴嵩,心中不覺多出了幾分忌憚。
大雨依舊在下,沉默不言的氛圍變得有些壓抑。
嚴嵩更是多了幾分惶恐,難道是自己用力過猛?
他在心中百轉千回,急速地想著破局的方法。
怎麽樣不著痕跡地捧一捧陛下,把風向逆過來。
而在他身後一眾文人卻都敬佩不已,覺得嚴嵩有文壇宗師之相。
“啥啥哈”朱厚熜的笑聲打破了沉寂,他看向眾人“諸君所言,對也沒對。”
他龍袍一揮,緩聲道:“今時不同於往日,任何東西都具有時代的優勢與曆史的局限。”
他向前走了幾步,“諸君反對新禮,要遵循孔聖之禮”,他目光淩厲了幾分,喝問道:“孔聖之禮何為!”
“朕以為,克字解釋成克製不妥當,應該是做到做好的意思。”
他橫眉一掃:“克己複禮,孔子的意思是讓每個人做好自己,人人各安其位,盡到本分,也就恢複了社會的禮儀。”
他笑了笑,“諸君以為然否?”
“這……”
文人們陷入思索,朱厚熜身後的大臣們敏銳地感覺到此言背後的深意。
陛下認為,朱熹的解釋不妥當。
這難道是下一次的風向?
嚴嵩心中一喜,正了正身子,“臣以為陛下此言不無道理,朱子並不能完全代表孔子。”
他大義凜然道:“學問隻有對錯,即使是朱子也要有則改之,無則加勉。”
言下之意,嚴嵩認同朱厚熜的觀點。
“陛下所言莫非是人生來就要被定義,不是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。”士子心中不忿,強撐著膽子言道。
朱厚熜輕聲道:“人人各安其位,這位並不是固定的,而是隨世而移,隨時而變。”
他負袖立雨中。
“得國之正,無外乎我大明!”
“匹夫起事,無憑借威柄之嫌。”
“為民除暴,無欲窺神器之意。”
“在其位則謀其政,朕為天子自當為萬民謀為天下謀。”
他肅聲道:“新禮是國之大政,焉能動搖?”
文人士子還未反應,小黃門手持的飛翼柱卻聲音大作。
“陛下聖意,臣等定當遵從,新禮立大明興。”
“臣蔣冕、王瓚……”
一聲聲高呼,從飛翼柱中傳來。
麥福見狀趕忙,上前言語。
“此物名為飛翼柱可千裏傳音,如今諸位所聽到的就是江南官府諸位大臣的聲音。”
“想要使用此物,就必須學會新禮!”
嚴嵩目光幽深,心中不覺大定。
這一局,他贏了!
心中雖然如此想,但他臉上卻露出了幾分掙紮幾許無奈,最終化作一聲仰天長歎。
“陛下所言甚是,我們要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文人之本在民,文人之位在君。”
他起身朝著朱厚熜的方向深深一揖。
“新禮一定要立!”
他仿佛宣誓一般的聲音出口,文人們錯愣萬分。
嚴嵩猛的轉身,“孔聖之禮,竊以為禮冶二字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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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卻有兩層含義,第一種是政治與社會的基本秩序,第二種卻是人的基本誠意,而表達出的秩序的溫情。”
他喟然一歎:“第一種的強勢,讓我們忽略了第二種,但這第二種最需要被肯定。”
“因為第二種解釋,證明了禮是活生生的東西。”
“它來源於生活,也必將回歸生活,它是流動著富有生機的。”
“究其本質禮法是為了讓百姓生活得更好”嚴嵩隨手一指飛翼柱,當頭棒喝一般:“諸君且思,新禮能否讓百姓生活得更好!”
“啪啪啪”朱厚熜連拍幾下,眼中讚賞之意更甚。
嚴嵩確實有兩把刷子,對於禮法更是見解獨到。
此人確實可用。
“嚴嵩所言不差,新禮是大勢所趨,諸君要逆大勢否?”
嚴嵩伏跪,大聲道:“臣自知有錯,不明大事不曉大局,此刻幡然醒悟才覺得痛苦萬分,請陛下降旨責罰。”
朱厚熜上前將他扶住:“知錯能改善莫大焉,何況卿等何罪?”
朱厚熜輕聲道:“大局未明誰也看不清,就像誰也想不到就飛翼柱能千裏傳音。”
“諸君此來京師敢冒天下之大不韙,將生死置之度外,這才是我大明真正的骨頭,朕又豈能怪之?”
“陛下!”
嚴嵩熱淚縱橫,一眾文人也是榮辱共焉。
大雨之下,君臣相得。
“我不光不罰還要賞,傳朕旨意即日起嚴嵩調任禮部任郎中!”
嚴嵩大喜過望,夙願一朝得償。
朱厚熜卻話鋒一轉,語氣中多出了森然之意。
“我大明朝都是忠臣沒有奸臣,但難免混進來幾個奸惡之輩,擾亂官場風氣,壞了書生文氣。”
“麥大伴,替朕念一念吧”
麥福行禮之後,大聲道:“江南胡一會、張華………為倭寇奸細……”
朱厚熜想了想,朝下方的嚴嵩問道:“嚴愛卿以為該如何處置?”
嚴嵩大義凜然,痛心疾首般看了看身後臉色煞白的幾人。
他撫胸捶心,慷慨陳詞。
“陛下,臣請杖斃!”
朱厚熜轉身,“諸卿以為如何?”
“臣等請杖斃!”
聲音齊整無比,卻輕而易舉能聽出幾分無奈。
今日之後,這廷杖真的成了臭不可聞的東西!
“好!”
朱厚熜龍袍一甩,“杖斃!”
話音剛落,他便轉身而去。
此時大雨已歇,天光破雲。
璀璨的金光衝破束縛,直朝大明門奔去。
一道彩虹連於遙遠的天際,恒玄在紫禁城上。
不知是巧合還是天然。
金光落在朱厚熜身上,為龍袍鍍上了一層金粉。
少年威儀天成,姿態非凡。
他的身影朝巍峨的三大殿而去。
士子心中浮現一個詞匯,“見而忘仙玉華容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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