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 伏久者飛必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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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元年。
六月初一。
如同無數個尋常的午後一般,藍色的天空飄蕩著潔白的雲絮,萬壽山上響起此起彼伏的鳥鳴聲。
奉天殿。
一眾大臣齊聚,目不轉睛地盯著中央的靈犀盤。
朱厚熜高居禦座,眼含湛湛金光。
靈犀盤中央的毛筆緩慢而有力地運動著,一份不過十餘字的奏疏卻格外牽動著眾人的思緒。
張璁甚至感覺這盞茶的功夫,竟比當初科考的三天還要難熬。
“哢——”
一聲輕響過後,絲線牽動著毛筆緩緩回到預留好的凹槽。
“楊愛卿,你來讀一讀”朱厚熜輕聲道。
楊廷和應了一聲,沉穩地接過奏疏先是掃了一眼目光微動,隨即中氣十足地念道:“陛下天威凜冽,叛賊盡數伏誅,九邊安穩兵將一心……賊首李隆不日將押解進京。”
讀到最後,他的聲音不免有些顫抖,那喜悅的感覺不言而喻。
“臣恭賀陛下,平定叛亂”楊廷和念完奏疏,雙手合攏行了一個深深的揖禮。
眾臣見狀也都按捺住內心的喜悅,紛紛行禮祝賀。
朱厚熜的臉上帶起一絲笑意,“此事非朕一人之功,諸位卿家也都為此出力”
他頓了頓站起身來,“天意在我大明,亂臣賊子不過螳臂當車!”
朱厚熜飽含深意地掃眾人一眼,繼續說道:“如今白蓮教叛亂已經盡數撲滅,賊子李隆也被捉拿,朝廷應該上下一心推行新禮、施行新政,為我大明再造盛世氣象!”
他的語氣逐漸嚴厲,“朝野上下形成共識新禮必須推行,阻礙新禮者為國賊!”
眾人聞言,心中皆是一凜。
“國賊者,殺無赦!”朱厚熜清亮的聲音在奉天殿內回響,這聲音此刻變得格外地有力
分明已經到了伏夏,奉天殿內也是冬暖夏涼,張豐山卻隻感覺周身寒氣森森如墮冰窖。
奉天殿內先是一片沉寂,楊廷和見狀緩緩抬起了頭,雙手一拱帶頭道:
“謹遵陛下聖意”
朱厚熜略微頷首,坐回了禦座。
又是一番奏報之後,朝會就宣告結束。
內閣大臣們腳步沉重地朝文淵閣的方向走去,彼此間的氛圍顯得有些壓抑。
穿過文淵閣前的玉橋時,楊廷和下意識地朝遠方看了一眼。
碧水蕩漾,荷花亭亭而立,含苞待放嬌豔羞人。
他的心中發出感慨,或許以後就再難見到如此景色了。
桌邊擺好一盞清茶,楊廷和看了眾人一眼沉聲道:“陛下威勢已成,切不可再與之相爭,我等要做好輔佐之責。”
“啍”王瓊陰陽怪氣地說了一聲:“楊首輔之前難道沒做好輔佐的本職工作嗎?”
楊廷和心中一梗,但也沒有繼續和王瓊計較。
“陛下登基以來,發行天寶,推動新禮,平定叛亂,樁樁件件皆非常人之舉,也非一般君王所能為。”
他咳嗽了兩聲,運轉內功之後轉瞬間身形便佝僂了幾分。
“我自感年老體衰,而朝局欣欣向榮需要精幹之人方能維持,所以打算不日就向陛下請辭。”
“不可!”
楊廷和有些詫異地望了一眼王瓊,沒有想到自己請辭會是這個老對頭第一個反對。
但轉念一思,也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。
現在正值王朝轉變的關鍵時期,中樞最重要的是要穩定過渡,內閣更是千萬不能有大的變動。
而他身為三朝元老,又擔當內閣首輔的重任,自然不能輕易退隱。
“咳……咳……”
楊廷和一陣劇烈地咳嗽,順手從袖中掏出白色錦帕,一股猩紅的血跡與白色對比得格外強烈。
他慘白著臉沉聲道:“諸位且看,不是我不想再為大明效力,實在是這老骨頭已經熬不住幾天了。”
“這………”王瓊欲言又止
毛紀猛地起身走了過來:“介夫兄,一定要保重身體呀。”
費宏的臉上陰晴不定,種種情緒在心中劃過。
最終隻能化作一聲悠悠長歎,“他們輸了,輸得再無翻盤的機會。”
他看了一眼楊廷和,後者默默地點了點頭,眼神中不乏苦澀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功成身退之後的曠達。
“諸位無須再勸,等過了這個中秋,我就親自向陛下請辭”楊廷和一邊劇烈咳嗽,一邊用錦帕捂住嘴。
“唉,那也就隻能如此了”王瓊咬著牙根應道。
楊廷和環視一周,眼神中滿是留戀。
文淵閣啊,文臣權力的最高峰!
他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十多年的光景,也在這裏留下了人生最得意的幾筆。
生死之間有大恐怖!
人生進退之間又何嚐不是有大誘惑?
他最後看了一眼大堂中央的青山圖,眼神就不再猶豫。
思危思退思變,才是他最該做的。
接下來的政務處理得格外地快,幾位閣臣心照不宣,所有的文書都照著皇帝的意思去辦。
至於皇帝的意思是什麽?
他們在宦海沉浮數十年,又豈能連這點都把握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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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廷和運筆如飛,完全沒有剛才的病態。
毛紀看著不免有些詫異,楊廷和尷尬地笑了兩聲,隨即解釋道:“這東西已經進入了我的骨髓,連病痛都不能阻止……咳……咳”
毛紀不由地感慨:“介夫兄,真國之棟梁!”
“嗯?”費宏眉頭微皺,拿出一本薄薄的奏疏在眾人麵前展示。
“彈劾藩王?這已經是十多年沒見過的奏章了!”
楊延和聞言眼露異彩,立刻問道:“彈劾的是慶王吧?”
費宏點了點頭:“是新任禮部郎中嚴嵩所做,彈劾的正是慶王!”
毛紀嘖嘖稱奇,“禮部竟然也有這等敢仗義執言之人?”
他作思索之狀,“這攪動風雲的嚴嵩看來也不一般!”
“啍,何止一般!”王瓊笑道:“這一位可是江南新禮之爭的關鍵人物,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到這文淵閣來了。”
楊廷和沉聲道:“此人非同小可,心性也堅於常人。”
他看了一眼毛紀問道,“我記得嚴嵩是弘治十八年的進士,後來留在了翰林院做庶吉士。”
毛紀點頭表示讚同,“他那年二十六歲,在翰林院當中也算得上年輕。”
楊廷和輕抿了一口茶水,緩緩將茶盞放下。
“二十六歲大好的年華,又能在翰林院任職,做的還是儲相之資的庶吉士。”
“前景美好,常人可見。”他話鋒一轉,“嚴嵩卻以身體不適為由在家讀書,這一呆就是十年!”
毛紀捋了捋胡須,歎道:“當時正是劉瑾當政,朝局一片混亂,連我等都自顧不暇,他暫時歸隱也能理解。”
費宏接著說道:“十年養氣的功夫,卻不是誰都能做到的!”
費宏是江西人,嚴嵩也是江西人。
他早就從老家人的口中得知了此人名望非凡,文章也極為了得。
“最難得的是審時度勢,把握住了機會”楊廷和不無感慨,指了指費宏手中的奏疏:“伏久者飛必高。”
“那介夫以為,這奏疏該如何答複?”
楊廷和笑了笑,回複費宏道:“照陛下的意思寫,盡快轉交到乾清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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