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噬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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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,外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。
    “大老爺來了,快,快跪下。”
    衙役們騎著毛驢,從集市上匆匆而過。
    菜市沿途跪了一片人頭,他毫不在意揮鞭向東而去。
    片刻之後,眾人紛紛起身,眼中滿是向往羨慕之情。
    城外三裏多的半幹坡上,宋元在一邊讀著書,一邊臉露不舍地看著自己的老爹艱難地種著莊稼。
    太陽毒辣,他坐的地方有一片樹蔭,田裏的老漢光著大半個身子曬得黝黑。
    “爹,讓我來吧。”看著老父顫顫巍巍的身子,他想起身接過鋤頭。
    “不用,安心讀你的書,讀書人怎麽能幹這種事,快,多學點東西才是要緊!”
    老父親喘著粗氣,又用鋤頭艱難地扒開了一片土石。
    宋元心中發酸,想到翠雲樓倒了,自己偷偷找的活計又沒了著落,心裏頭一下子不是個滋味。
    鄰近的田埂上一個曬得更黑的老漢,眼神空空地看向他們,他機械般地揮動著手中的鋤頭。
    “轟——”
    或許是體力不支,也許是被太陽曬得虛脫,他毫無征兆地摔了下去。
    宋元見狀,趕忙抄起旁邊一葫蘆的水,衝了過去。
    “老丈,好些了嗎?”宋元有些焦急地問道。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老人掙紮著站了起來,千恩萬謝,然後拿著鋤頭就往田裏走去。
    “該躺下來歇歇,不然命就沒了!”
    老漢沙啞著嗓子說道,“熬不過日頭,就隻能熬死自己嘍。”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乾清宮內,朱厚熜一敲玉磬。
    一聲清鳴過後,他緩緩起身。
    麥福適時走上前來,呈遞茶盞。
    “主上,埋伏在京城的暗子都已清除完畢,地下的暗道也掃了幾遍,查封繳獲的銀兩合計三萬六千兩,抓獲相關人員三百多人。”
    麥福頓了頓,輕語道:“邵道長所在的丹房,屢遭江湖人士窺探,在京的外國使臣也頻頻異動,都在探尋定顏丹的蹤跡。”
    “哦”朱厚熜笑了笑,一展長袖。
    “魚餌撒下去,自然會攪動諸多風波,那就再多撒一些。”
    “把定顏丹,列在龍虎榜上,昭告天下用功勞兌換,另外將回贈給各國的貢禮削減,再添上兩顆定顏丹。”
    麥福眉頭微挑,隨即點頭應下。
    朱厚熜開口道:“龍脈的情況查得怎麽樣了?”
    “大明境內名山大川,錦衣衛皆已探尋完畢,諸多道門真人也都開始陸續準備,隻是長城以北,昆侖以南,鞭長莫及。”
    朱厚熜點點頭,這個進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,按照他的預計,想要達到這個地步,至少也要兩年的時間。
    “錦衣衛探訪途中,也發現了一些神奇之事,枯水複流,山川移位,甚至還有一些奇聞怪談也悄悄顯露蹤跡。”
    “嗯?”朱厚熜問道:“奇聞怪談,是指鬼怪山精?”
    麥福回道:“錦衣衛也未曾親眼所見,隻是類似無頭飛屍之類的傳說一下子又多起來了,山野荒村一下子也多了許多橫死之人。”
    他想了想,又說道:“嶗山臨海一側頻繁出現仙宮的海市蜃樓,還從其中飛出了三頭怪鳥。洞庭湖月圓之時大小漩渦相連,有形似巨龜,頭如獅虎的水怪出沒,秦嶺大山多出了一棵高聳入雲的蒼鬆,四周巨蟒環繞……”
    朱厚熜想了想,覺得這可能是靈複蘇的預兆。
    也就是因為炎天尚在上方,超凡力量被壓製,這才沒有出現什麽異象。
    各處的異狀,也符合他之前的猜想。
    被埋葬在裏世界的舊天內複蘇了新的超凡,這是屬於萬物的狂歡。
    靈,是萬物之靈!
    他甚至隱隱有種預感,這一次所誕生的這一片天,與以往的都不同!
    一念及此,朱厚熜頓時感覺到了一股緊迫感。
    推行新禮,改天易道的進程,要再加快一些了。
    “桂?在雲南改土歸流情況如何?”
    “雖有阻礙,但形勢大好,昆明周邊皆已改造完畢,大理各地也都卓有成效。”
    “有沐王爺大力支持,新禮也推行順利,麗江土司木定,更是多次上表向朝廷請命,興建官學”
    朱厚熜點頭,“木定此人倒是有一番見地,讓桂鄂多注意,日後或有大用。”
    他又走到大明輿圖前,先是沉思不語,隨後指著雲南以外的土地,“交趾在朕登基之前多次進犯邊境,侵擾百姓,也該迎頭痛擊!”
    “讓沐王府配合,派一部分魚龍衛,訓練‘新軍’,順道收回太祖之前打下的土地。”
    “是”
    “呼吸法在軍隊中的普及情況怎麽樣?”
    “大明及南直隸所有兵戶,都已習練呼吸法,隻是易學難精,上千人中才有一人能完全習通”
    “如此比例不算低了,更何況隻要會稍稍運用,便可借呼吸法溝通玉印傳遞信息,那些完全學會的人倒是可以好好培養。”
    麥福點頭,但還是情不自禁地補充了一句。
    “主上,如今武道衰微,習練武功越發艱難,若是培養眾人習武倒有些得不償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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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朱厚熜笑了笑,“朕也不是將希望寄托於武功,隻是未來大變,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是不行的,軍中各種功法可以迅速放開,一攬人才而用之。”
    他凝神望向天空,心中靜語。
    或許,這是武道最後的輝煌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曾阿大負手而立,站在大明通往邊關的城門前,正在發號施令。
    “快,這磚頭往東邊挪一挪,壓得實一些。”
    “看什麽看,淨在這偷奸耍滑。”他一腳踢在了一個壯漢的屁股上。
    巡查完營地,他又開始日常的庫房巡檢。
    曾阿大經過幾道嚴密的哨卡,來到了山崖崖壁後的石室外。
    出示令牌後,守門的侍衛悄無聲息的讓開一條路,他負手走了進去。
    掃了掃四周,他一錠銀子一錠銀子地摸了過去,好像是在仔細檢查是否有參假。
    他狀若無意用衣袖刮過木架子,真氣在手掌間凝結,從銀錠上剮蹭下一層淺淺的銀粉。
    袖子一卷,兩顆指甲蓋大小的銀色圓球,就出現在他的袖子裏。
    “看得嚴實一些,少了一兩銀子,本壇主唯你們試問。”
    臨出門,他如往常一般朝著空無一人的走道訓斥著。
    又在山間溜達了一轉,悄悄用手中的玉印發了幾個消息,曾阿大就哼著歌,去吃香肉。
    被白蓮教救走之後,曾阿大起初提心吊膽,生怕自己會被抓回總壇審問。
    誰知道,他莫名其妙地被發配到了北疆,成為了一個分壇的首領。
    日常吃吃肉,撈一撈油水,日子過得好不愜意。
    他正想著,口中嚼肉嚼得唇齒生香,就被一個教眾喊到了石連花樓下。
    這座閣樓依山而建,主體是一塊巨大的山石被掏空雕琢成蓮花的樣子,外麵用木質的框架搭建起來層層簷台。
    三層的一處隔間,黑衣人帶著鬥笠背手道:“高先生,噬運之陣不能有錯,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。”
    他的正下方,一個跛了腳的披發男子啞聲道:“京城隻是意外,這一次不可能出現差錯,噬運奪天,我門謀劃百年,從忽必烈的時候就開始建造大陣,連劉伯溫測定天下龍脈的時候都未曾被發現。”
    黑衣人笑了笑,輕聲道:“如此就最好。”
    “那不知,教主答應我的香火願力?”高盛言急切地追問道。
    自從他逃離京師,氣運反噬便愈加嚴重,生吞了幾個命卵還險險壓了下去。
    想要治愈這傷勢,天下除了大成的命蟲,就隻有白蓮教的香火願力。
    命蟲,幾乎就是奢望!
    命卵,需要身懷氣運的幼童培育。
    一條命蟲,卻需要啃咬數十萬人的氣運,以鮮血鑄就晉升之階。
    黑衣人的眼神中,充滿了憐憫和輕蔑。
    “高先生,我也是佩服你的膽量!明廷有氣運環繞,襲殺官員‘天譴’之!”
    他抖了抖手,“成化十三年,我教謀劃殺了一位三品大員,兩位大宗師無故血崩而死,參與謀劃的一幹人等數十年厄運纏身!”
    “你呀!”他歎了口氣。
    高盛的語氣變低,“我也不想這樣,我隻想活下去,活下去……”
    他低下頭披散的頭發將雙眼蓋住,血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。
    “你為我教辦事,教主自然不會虧待你,氣運之力雖然棘手,但付出代價還是能夠對付的。”
    正說著,黑衣人身形一閃,瞬間便出現在了高盛言的東側。
    不等高盛言回答,那名黑人男子已經轉過頭來,麵具下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。
    “高先生,帶你走的人要來了。”
    曾阿大惴惴不安,來了塞北這麽久,他也隻見過一次神秘的左使,如今左使突然召喚……
    他微微皺眉,隨即臉上重新浮現出一副憨厚老實的表情。
    走到一處隱秘的閣樓,曾阿大先是抬頭看了看正上方蒙著黑紗的鬥笠男子,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下方拉他不看的跛腳中年。
    高盛言披頭散發,目光怨毒地盯著曾阿大,一步步朝他走來。
    就是這個天殺的屠豬,先是壞了他在北京的謀劃,然後用在他來塞北的路上,莫名其妙弄出什麽買路錢驗身份。
    害得他在狗窩裏足足睡了十多天!
    曾阿大恭敬地說道:“拜見左使大人,不知左使召我前來有何要事吩咐?”
    鬥笠男子指了指高盛言,後者沙啞著嗓子說道。
    “曾壇主,你是不是背叛了聖教?”
    開口便是誅心之言,高盛言目光冷冷看向他。
    曾阿大一下子將心提到了嗓子眼,一臉正色地罵道。
    “本壇主五官端正,四大皆空,三思而行,兩袖清風,一片赤誠,對我聖教忠心耿耿,豈是你這家夥能夠汙蔑的?”
    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悲憤道:“左使,你不能冤枉俺,您又不是不知道俺對聖教的感情。”
    “正德三年,俺殺了聚義盟的三個副盟主,正德六年,俺又聽從教中安排宰了兩個縣官……”
    他說著手就白腰間掏去,高盛言嘴角掛出一絲冷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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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黑衣人眉頭一皺,有些驚訝。
    卻隻看到,曾阿大大雙手捧刀,大聲道:“左使大人若是不相信俺,就用這殺豬刀活劈了俺,若是大人相信俺,俺就用這刀劈了顛倒黑白的騙子!”
    殺豬刀彎而平,刀刃藏鋒,卻隱隱透出一股血氣。
    高盛言見到這刀,心中的怒氣越發抑製不住!
    “就是你這憨貨,破了我在天柱山上的大陣,幾千人的精血呀,怎麽就成全了這把破刀!”
    “你還說你不是奸細,就是你壞了聖教的大計!”
    曾阿大頓時有些心虛,他能說自己是為了追逐一條肉狗而誤入山崖,機緣巧合得了這把刀嗎?
    不能!
    刀在手,就是俺的。
    “不要再顛倒黑白了,這刀分明就是俺撿的,怎麽就成了破壞聖教大計!”
    “反倒是你,來到這之後整天鬼鬼祟祟,說,是不是肚子裏憋了什麽壞氣!”
    高盛言聞言,破口大罵:“混|蛋,你個王八蛋,除了賺錢,什麽都不幹!”
    “你說,是不是你派人專門攔截手持我聖教印信的教眾,不給銀子還不讓過?”
    “這……”曾阿大難得臉上一紅,但依舊梗著脖子,小聲道:“這不是教中缺錢,俺想法子賺點零花嗎,誰叫你連身行頭都置辦不起,從頭到腳活像一個奸細。”
    高盛言聞言更氣,卻被黑衣男子舉手給止住。
    “好了,是非對錯,多說無益,如今二人皆為本教棟梁,自當和睦相處,全心全意為聖教籌謀!”
    鬥笠男子揮了揮手,隨即對著曾阿大說道:“教主吩咐,讓你把此人護送回總壇,即刻出發,不得有誤。”
    “是”曾阿大一臉嚴肅,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下來。
    鬥笠黑衣人,又一揮手,讓曾阿大退了出去。
    他坐在石凳上,輕輕拍了兩下手掌,一個婀娜多姿的紅衣女子,緩緩從閣樓後走了出來。
    女子大約二十多歲的年紀,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成熟的風韻。
    “浣顏,有異常嗎?”
    女子嬌笑了兩聲,晃了晃手上的銀鈴。
    “沒有被功法控製的痕跡,曾阿大剛剛說的話也都是真心實意。”
    鬥笠黑衣男子聞言眉頭卻挑得更高,“既然如此,那就暫且先停下對他的調查。”
    他轉身對著高盛言說道,“這一路就拜托高先生探查了!”
    高盛言應了下來,之後也緩緩退了出去。
    不是他不想立刻報複,隻是曾阿大背後的後台也大得出奇。
    這家夥的師傅,是白蓮教活了幾百年的一個老古董,雖然現在還躲在白蓮天之下苟延殘喘。
    他抬頭看了看萬裏晴空,可天變之後,那些老怪物們就都能出來了。
    黑人在閣樓中停留了一會兒,便又順著廊道朝石壁走去。
    穿過一條幽暗的甬道,出現在一個普通的石室中。
    從袖中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塊青銅令牌,黑人將令牌插到一個香爐的正中央,又順勢點燃三根長香。
    香火嫋嫋升騰,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,慢慢在石室中彌漫。
    一陣青光閃過,令牌上傳來了江容止的聲音。
    “安溪,事情辦得怎麽樣了?”
    “教主,五神香我已經悄悄散發出去了,白蓮大咒也已經傳遍了塞北。”
    “好,時刻注意南邊的動向,可以和蒙古人多接觸一下,長生天遲早要被我們吞了。”
    黑衣人點點頭,隨即問道:“高盛言的噬天大陣已經布置好了,但我怕會出現意外,不如再多派一些人手前來護衛。”
    令牌中傳來一陣清笑。
    “成了是件好事,不成也無妨,信仰才是我教根本”
    “氣運啊?人心才是最大的運!”
    萬裏之外,紫禁城中。
    “主上, 謠言四起,人言可畏,不如讓錦衣衛壓一壓,刹住這股歪風”麥福擔憂地問道。
    朱厚熜垂袖望向天際,輕語道:“人心是關不住的,野獸關久了尚且會發瘋,何況人呢?”
    他轉顏一笑,“壓在心裏的話說出來,也不是一件壞事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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