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3章 群情激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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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王瓚一封朝奏上九重。
還未等皇帝回複,他就派人將所有“白蓮教餘孽”抓獲。
晨光微熹時,南京翰林院群賢畢至,少長鹹集。
自嚴嵩離開之後,這裏再一次開始了學者大論。
夫子廟的銅鍾響了三聲,劉同芳抬首望了眼紫金山,神色一正從容走進翰林院。
王瓚得到了想要的回複,揣著一道密旨麵無表情走向側院。
他單腳站在上馬石上略一借力,翻身上馬,將手中韁繩微微鬆開,便騎馬直向城西而去。
天光初破,本該是南京城菜市小販喧鬧的時候,街道兩側卻寂寂無人。
楚言牽驢而過,他要趕回浙江參加今年的鄉試,然後準備明年的春闈。
雖然他經曆過無數類似的考試,但每一次都覺得有新鮮感。
更何況,能順道飽覽大好山河。
無意一瞥,他瞧見石橋與青石板連接處,陰影的正下方有三小垛草叢。
天生異於常人的目力,讓他發現了草垛根處暗紅色的血塊。
他順手將驢繩係在石橋的橋柱上,彎下腰用食指和拇指撚了撚血塊,又將指尖粉末湊近鼻翼聞了聞。
熟悉的感覺——這是人血的味道。
而且應該還是三天之內留下的,不然即使在靠近水汽的陰涼處血塊也應該幹透了。
他有些好奇南京這幾日發生了什麽,但也沒有繼續探索下去的意思。
畢竟,這天下還有太多的未知在等著他。
他登上石橋,極目遠眺。
比起上次南京之行,此時菜場四周的馬頭牆已變得低矮了數丈,再遠些的房舍也不見了。
白蓮教叛亂,南京城雖然很快鎮壓了下去。
難免有漏網之魚,一場大火燒了半數的市口。
現在楚言所見的,是重新整砌之後的房屋。
“黑頭,咱們該走了。”他拍了拍驢頭,翻身而上。
魁梧的黑驢不高興地哼了一聲,低著腦袋不願意再往前走,似乎對楚琰給它起的這個名字很不滿意。
楚言微微一笑,從背後的布袋中取出一根蘿卜,上麵還夾著一片黃葉,動作嫻熟的從驢子背後的書架上取下一根竹竿。
他好似釣魚一般,將蘿卜懸在驢頭前。
哼哧哼哧。
黑驢奮力向前,想要抓住那根蘿卜,一腳一腳地踩著。
楚言幹脆側坐,將竹竿直接係在驢身上。
驢兒使勁地伸出舌頭往前夠,讓楚言臉上不自覺浮出幾絲笑意。
黑驢似乎有些疲憊,索性低頭向前走去,隻是眼神中,隱隱有一抹狡黠之色一閃而過。
一路走來,古樸繁華的南京城,似乎被剜出了大大小小的傷疤。
有些房屋還沒來得及重建,木質構件焚燒焦黑的痕跡異常明顯。
南京是古都,大大小小的戰役發生過無數,甚至連大火焚城也經曆過幾次。
可今日之事。
格外不同。
尚未靠近,楚言便聽見一聲高亢的呼喊聲,夾雜在狂風之中。
他想了想,站在驢身上向前望去。
迎著光照的方向,閃光的碧雞格外顯眼。
楚言很清楚,這是正二品大員官服上的錦雞。
新製的官服用了雲紋金錦,在光下會有金光燦燦的效果。
“白蓮叛逆,罪大惡極,今日南京城之慘狀,皆是叛賊所為。”
王瓚的個子並不算太高,但在眾人的眼中,卻顯得格外的高大。
他手上舉著傳聲筒,將聲音清楚地傳遞到下方每個人的耳中。
行刑場周圍房屋錯落,意外形成了回聲效應。
他的聲音回響在每一個人耳邊,震耳欲聾,讓人心生愕然。
民眾們目光炯炯看向王瓚。
他雙手向前揮舞,神情激動,“白蓮教的惡賊,殺了我們的親人,燒了我們的房屋,讓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在痛苦中掙紮!”
他全情投入,台下的民眾也紛紛抬起頭,目不轉睛地盯著他。
在王瓚之前,官方處刑會宣讀罪犯的罪行,但也草草了事。
掌權者希望借鮮血而警示民眾,絕不希望民眾因此而生血性。
因此,刑罰,更多代表的是威懾。
而現在,王瓚所做的,卻是“同情”。
他不是在替律令執行使命,而是要為百姓鳴不平。
“我們所遭遇的一切災難和痛苦,都是白蓮教處心積慮地謀劃!”
“東城區被燒毀的房屋,西市口破敗的市集,整整三千二百一十三個無辜百姓的性命,他們罪大惡極。”
起初,隻是王瓚一個人在痛訴。
後來隱隱約約,不知道從誰開始,百姓們開始發泄這數月以來的痛苦。
“我們家三輩子才攢下的基業,就是被白蓮教一把火燒了,他們該死。”
“害死我娘的,就是白蓮教!”
“媽的,老子養了半年多的豬,就這樣沒了!”
王瓚眼中閃過光芒,將手一揚,聲音陡然變大。
“大明的百姓們,我們所有的痛苦都是白蓮教造成的,他們燒毀了房屋,他們殺害了我們的親人,他們讓我們所有人都不得安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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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們殺死了城東郊陰山上耕田的農人,他們殺死了起早貪黑的菜販,他們殺死了每一個不該死的人!”
“更可惡的是,竟然還有人和他們串通在一起,想要將南京付之一炬!”
群情激奮,台下的所有人都揮舞著手臂,在狂熱的氛圍影響下,他們忘記了過去對行刑場的畏懼。
“一定要斬首,用鮮血來償還!”
“沒錯,必須殺!”
楚言站在最外麵,將兜帽拉得更緊了一些。
望著高台上為百姓主持公道的王瓚。
楚言不禁暗暗有些佩服——不是因為他沒有見過這樣的手段,而是在大明,在尊卑禮製壓製下的王朝,統治集團的內部竟然有人想到用這樣的手段來裹挾民意。
楚言自問不是一個好人,他也可以操縱民意而完成自己的目的,但絕對做不到為誰死心塌地地忠心。
他很明白,在權力固化的集團中,一旦出現了煽動底層的苗頭,無論是誰,無論懷著什麽樣的目的,都會被當成敵人對待。
雖然後果嚴重,但就現在而言。
這樣做的效果很明顯!
怨毒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,嗖嗖地射向那幾個跪在地上的囚犯。
他們每個人嘴上都被塞著布團,頭發披散被強按著低下頭。
這群犯人,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老爺,豪強巨賈,是百姓口中惹不起的人。
他們一日前還想著將新政的官員玩弄於鼓掌,兵不血刃擊退“革新者們”。
今日,卻都無一例外穿著淺白色的囚服,並且關在木質囚車遊街。
王瓚一揮手,命人扒下了他們的衣服,或白或黃的肌膚上,一朵醒目的白蓮讓人驚異。
囚犯們即使被捆縛住雙手,也在不斷地掙紮。
全場嘩然。
“殺了他們,殺了他們。”
“直娘賊,賊心不死的家夥,我那剛滿月的女兒呀。”
“大家看清楚,就是那朵白蓮,以後見一個殺一個。”
他們在發泄著心中壓抑已久的痛苦,無論這些痛苦是否是白蓮教造成的。
大壩攔截著洶湧的情緒,但必須要有一個宣泄的出口,不然洶湧的情緒會衝毀一切。
石子,土塊,爛葉,一切可以抓在手中扔出的東西,都被百姓們投向囚車。
大木輪碾壓著青石道,拖著人群浩浩蕩蕩向前。
不斷有人加入,卻很少有人離開。
囚犯的臉上出現了血跡,這卻讓人群更加興奮。
楚言最後看了一眼,便轉身離開了。
誅殺白蓮叛逆,順道清除敵人。
百姓高興了,朝廷高興了,甚至商人和世家中的一部分人也在開著慶功宴。
沒有人會覺得不對,經過信息洗禮的楚言也如是。
就算王瓚趁機處理了政敵,讓他們背上不該有的罪名。
楚言也覺得沒有錯——他是王瓚這一方的人,所有想讓他們死的對手都該死。
況且,讓該死的人死得有價值一些。
不也是一種成功嗎?
楚言心裏隱隱有些煩躁,苦惱的是自己的生活似乎再也不能閑適下去了。
繞了一大圈,百姓們擁擠著回到了木台。
王瓚高昂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“天命眷顧,仰賴陛下威德,抓住了白蓮叛逆,搗毀了他們的陰謀!”
“陛下萬歲!”他將聲音提到最大,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去。
“陛下萬歲,陛下萬歲,陛下萬歲!”
此起彼伏,浪潮滾滾,洶湧澎湃的呐喊似乎淹沒了整個南京。
“白蓮教的叛逆,為什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我們?就是因為我們有整個大明最寶貴的東西!”
王瓚眼神示意,早就準備好的小吏,魚貫而出將大明天寶展示在眾人眼前。
“這是陛下頒發的天寶,是白蓮教叛逆最害怕的東西,他們不顧一切想要毀滅天寶,想要毀滅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!”
王瓚將十兩銀子的天寶握在手中,目光一一掃向在場眾人。
“我知道很多人困惑,為什麽這小小的一張天寶會讓叛逆害怕?”
他頓了頓,現場微微有些嘈雜的聲音也立刻安靜了下來。
目光在凝聚。
熾熱得像是要將人刺穿。
“人要吃飯,邪教徒也要吃,吃飯就要花錢,就要用上銀子!”
略微有些粗鄙的話,讓人群蕩出笑聲。
也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。
“從太祖建國之初,白蓮邪教就存在了,大家想想幾百年,他們從平民百姓的手中奪取了多少財富!”
“冬瓜一樣的金子,裝滿南京城的銀子,他們的錢我們每個人分他一百兩,也能分上幾天幾夜。”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台下的百姓呼吸變得粗重,他們中大多數人拚死拚活一個月也隻不過賺上一兩銀子,更苦一些的,一年到頭也才幾吊錢。
聽到那麽多的錢財被白蓮教搜刮,即使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,百姓心中也嫉妒萬分。
他們將一切的妒火燒向了白蓮教。
聲討白蓮教的呼聲,也越來越高。
聽著耳畔的怒吼,王瓚明白。
——火候到了。
他一步一步跨上中央木台,在囚犯惡狠狠的眼神中,在百姓們期盼的目光中,他微笑著看著所有。
“大明天寶,讓白蓮邪教的錢,變成我們所有人的錢,讓他們的銀子花不出去,讓他們的銅錢用不了,他們必須將吃下去的銀子一兩一兩吐出來。”
語言直白,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楚,即使他們不能理解,也被周圍人的歡呼所簇擁著,一起大聲地吼。
“大明天寶,天寶,天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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