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5章 百代求道,萬物為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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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祖地,夜色濃稠,墳塋荒涼。
風自邙山的方向吹來,裹挾著隱約的嗚咽聲,讓此地又冷了幾分。
司馬炎坐於石台,側目看一片片石碑。
石碑上風霜雨漬,好似一張張無聲的嘴。
身後傳來沉沉的腳步聲,司馬昭來了。
司馬昭立於司馬炎的身側,裹著血繡蟒紋的玄袍無風自動。
他的目光如兩柄寒刃,穿透層層暮色,投向極遠處的洛陽。
“父親,”司馬炎未曾抬頭,聲音也壓得極低,“‘血食’……非用自家骨血不可嗎?”
司馬昭側過臉,青白的眼球在昏暗中閃出幽光。
“炎兒,你的心腸依舊這般軟弱。成大事者,何拘小節?那些蠢物,隻配做飼虎的血食!”
司馬炎手指下意識地扣住石台縫隙,觸手處冰涼粗糙。
“隻是……八王皆我司馬家族血脈……況且放任異族南下,中原大地將成煉獄……”
他的聲音發苦,好似已經見到了那血腥的慘狀。
“煉獄?”司馬昭猛地一拂袍袖,袖上巨蟒猙獰。
“若你祖父證位道君,破開表世界之屏障,擒住躲藏的龍脈!到那時,何止中原?失去的寸土寸民,皆可複得!整個表山河,都為我司馬家所掌,天下大治又豈是虛言?”
他嘴角扯起一絲鋒利如刀的弧度。
“炎兒,你心中的那點慈悲,恰如蛛網纏足,何時能斷!”
似乎想到了什麽,司馬昭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絲溫度。
“秦漢相交,黑龍認為威懾就能江山永固,白虎堅信武力便可威服天下,亂世之中青狐隨燎原烽火而起,隻有那條赤蛇在泥濘中蟄伏。”
他聲音陡然變高,“前者英豪結尾了了,隻有那條赤蛇站在了最後,成為了贏家。神漢劉邦龍蛇之變不過七載,安時待命卻整整二十七年。你隻知祖父隱忍,司馬家代魏成晉,入主中原。”
“可你又怎知?為了道君之位,我司馬家已經謀劃千載,數百代族人前仆後繼,才有了我世家鼎盛,才有了如今通天之路的一線可能。”
“炎兒,莫要自誤!”
司馬炎霍然抬頭,他想起了洛陽城下萬家燈火,他想到了大河之畔嫋嫋炊煙。
那燈火卻微弱,被無邊黑暗吞沒。
百姓骨肉離散,黎明哀鴻遍野的景象,仿佛就在眼前。
自己的兒子們,司馬家的後人,化作血肉模糊的身影,成了自己父親口中的祭品。
他牙齒輕合,艱難的擠出聲音,“神漢崩殂,龍脈損傷,但依然有無上偉力,若是反噬祖父,又當如何?”
司馬昭嗤笑一聲,聲音幹澀,如同瓦片刮蹭,“反噬?”
“天下萬物皆為我司馬家登天之階!縱然是龍脈,亦不過是父親蛻皮成道路上,一塊略大的墊腳石罷了。”
他眼神銳利如錐,直刺背對他而坐的司馬炎。
“你的祖父多年隱忍,所圖為何?”
“便是要借著山河血怨,驚動沉睡的龍脈,此等良機千載難逢!若因你一念之仁而……”
話音剛落,司馬昭驟然出手,五指如鐵鉤探入濃稠黑暗中。
隻聽得一聲淒厲叫喊,不知藏身在此處多久的暗鴉,便被他攝出魂魄,攥在手中掐成慘綠靈光簌簌落下。
這異獸已入脫凡,藏身祖地不知多久,此刻卻被司馬昭輕易拿下。
其人境界,已然入玄。
“婦人之仁便是如此下場。”司馬昭緩緩攤開手掌,任由那最後一點殘魄如灰燼散入風中,聲音徹骨冰寒。
“不要說一兩個脫凡,便是你……司馬家的玄君,膽敢壞我千秋大計,亦當碾作齏粉!”
司馬炎渾身一震,仿佛被那無處不在的冷風浸透了肺腑。
他僵坐在原地,眼睜睜地看著司馬昭的玄袍翻卷,如同烏雲融入更深的黑暗。
腳步聲漸漸遠去,司馬炎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,他仿佛被那名為大業的滔天巨浪徹底吞噬。
冷風中,他低聲自語,聲音微不可聞。
“原來………道君之路,原是要吃人的。”
墳丘荒涼,隻餘他孤影一道。
風卷起地上異獸殘留的羽,在空中盤旋片刻,最終消散無蹤。
遠處,更深的黑暗裏,似乎有無數沉默的存在磨著牙,等待咀嚼著什麽。
朱厚熜也聽到了咀嚼啃咬的聲音,水藻與甲蟲的大戰一觸即發。
不同於往日水藻隻餘求生的本能,有眾人魂靈入內的水藻戰鬥力大增。
血疫蟲如潮水將水藻按進水底,水藻扭曲手臂暴突的青筋。
暴虐稍稍停歇,青綠隨之而起。
偶有凶悍的蟲群,短暫地化成巨蟲欲要吞天食地。
那藻群便會隨之分裂,避其鋒芒之後裂而複合,而在其裂處又有新芽綻放,碧森森如槍矛林立。
血沼本沒有季節之分,隨著雙方的爭鬥越發慘烈,楚浩然催動神通讓這千裏水澤有了四季。
畢竟在四季輪轉中,植物求生之意才會愈加迅猛。
最驚心的是冬日。
寒冰封水,藻色枯瘦如鏽鐵。
若是換作凡俗水潭,免不得被人嗤笑一聲“一堆爛絮!”
可在這水藻中潛藏的武者魂靈,卻一日強勝似一日。
冰層之下,根須化作幽暗的觸手,掘進了血沼深處。
某一夜,風雪驟停。
冰麵如蛛網般裂開縫隙,原來是水藻與浮萍的脈絡,在眾多武者魂靈的配合下,硬生生織成密網撕裂豁口。
血疫蟲頹勢已顯。
朱厚熜也注意到水藻蓬勃向上的氣運。
氣運之道不在於掠奪,而在於運轉生息。
朱厚熜將一部分氣運“借出”,如今回報更大。
當初的水藻在凡俗中隻能說鼎盛,如今由凡化靈,氣運中多了一絲綠意,他的回報何止成百上千。
芸芸眾生,隨波逐流,絕大多數普通人的氣運為鐵灰色,如同煙靄朦朧。
此等氣運際遇平平,生活常有瑣碎難逢大運,但也很少災禍,命運軌跡易受外界影響。
但其氣運可通過積德行善,自強不息而逐步向上提升,也容易因懈怠或者不幸而跌入低穀。
在其之上便是翠綠初萌,充滿生機的草綠色氣運,於人而言,便是生逢其時,初露崢嶸。
可能是天賦出眾的少年,亦或者是遭遇變革機遇的普通人,氣運如春苗,後起之秀不斷壯大。
整片綠藻的氣運,如今便是一片勃勃生機。
血疫蟲節節敗退,或許無數年的光景之後,便真的會消失在這片水澤中。
現在,朱厚熜眸光一亮。
他一指點出,找到了這片水澤中血疫蟲的源頭——一麵沉甸甸的銅鏡,臥伏於山石之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