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艇劈開深藍色的海麵，浪花翻湧著拍打船舷，細碎的水珠被夜風卷著撲在臉上，帶來絲絲涼意。11號扯下纏在脖頸的戰術繃帶，作戰服上還沾著巴黎任務時的硝煙味和汙漬，他皺了皺眉，利落地拉開拉鏈，從行李袋裏翻出件寬鬆的灰色衛衣套上。柔軟的布料貼著皮膚，讓緊繃了整整三天的神經終於有了放鬆的借口。
    “嚐嚐？”戴安娜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，遞來一杯黑咖啡。瓷杯外壁印著褪色的卡通小熊，和她一身利落的黑色皮衣形成詭異反差。11號接過時，瞥見她眼下淡淡的青黑——這幾天她幾乎沒合眼，既要指揮行動又要實時監控安保係統。
    “沒想到你還會用速溶咖啡煮出花來。”11號抿了一口，咖啡帶著焦香，甜味卻恰到好處。他倚著船舷，看著月光在海麵上碎成銀箔，忽然想起巴黎下水道裏腐臭的積水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    戴安娜輕笑一聲，在他旁邊坐下，雙腿隨意晃蕩著：“在地下網絡躲追捕時，能喝上一口熱咖啡都是奢侈。有次在裏約熱內盧，我用軍用口糧和當地小販換了半袋咖啡豆，結果煮出來的味道像煤油。”她的語氣輕鬆，可11號知道，那些輕描淡寫的字句背後，藏著數不清的生死時刻。
    “這次巴黎任務，最險的還是對付索菲亞那關。”11號摩挲著杯壁，金屬網格劃傷掌心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，“ep電磁脈衝器啟動的瞬間，我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。”那種電流穿過身體的麻痹感，還有毒氣彌漫時喉嚨裏火燒般的刺痛，此刻都隨著海風慢慢消散。
    戴安娜轉動著咖啡杯，杯沿在月光下泛著微光：“你當時反應很快，用沙發靠墊引爆毒氣彈的點子不錯。不過下次記得，濕布要多浸些水，神經毒素比你想象的更難纏。”她的聲音帶著師長般的叮囑，卻又難得地柔和。
    11號突然想起口袋裏的東西，掏出來時，露娜編織的護身符在風中輕輕搖晃。褪色的紅繩上串著貝殼和木珠，中間還纏著一縷淡黃色的發絲——那是莉婭偷偷放進去的，說是能辟邪。“這是露娜給我的。”他把護身符攤在掌心，貝殼邊緣磨得圓潤，“她說貝殼能聽見大海的聲音，戴上它就不會迷路。”
    戴安娜湊近細看，眼神裏難得有了溫度：“小島上的生活，一定很不一樣吧？”
    “嗯。”11號想起莉婭在廚房哼著歌熬草藥的樣子，馬克斯教他捕魚時濺起的水花，嘴角不自覺上揚，“莉婭總說我笨手笨腳，上次幫她摘草藥，差點把止血的三七當成雜草拔了。還有凱倫，她調試聯絡器的時候特別凶，可每次我受傷，她比誰都著急。”
    海風突然大了些，戴安娜的發絲被吹亂，她卻沒伸手去理，隻是專注地聽著。11號索性盤腿坐下，繼續說道：“阿雅話不多，但她做的烤魚特別香。有次我們烤魚時起了火，馬克斯抄起水桶就往上澆，結果那魚剛熟就成了水煮魚。”
    戴安娜終於笑出聲，聲音清脆得驚飛了附近的海鳥：“聽起來，你們倒像一家人。”
    “本來就是。”11號攥緊護身符，貝殼硌著掌心，“在遇到他們之前，我以為自己隻是個完成任務的工具。但露娜會在我出門時往口袋塞糖果，莉婭的草藥包裏永遠備著治頭疼的藥——明明我從來沒說過自己頭疼。”他頓了頓，聲音突然發悶，“他們讓我知道，我不隻是11號。”
    戴安娜望著遠處的海平麵，沉默許久才開口：“我以前在ica，也有過這樣的夥伴。”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，“有個叫老周的技術專家，總愛嘮叨‘設備不用就會生鏽’，每次出任務前都要把我的槍拆了重裝三遍。還有安娜，她是我們的情報員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，像月牙。”
    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，海風卷走了後半句話。11號沒追問，他知道戴安娜消失的那些年，這些回憶或許和傷疤一樣，碰一次就疼一次。
    “有次在莫斯科，我們被出賣，困在廢棄工廠裏。”戴安娜突然說，語氣平靜得可怕，“老周為了保護我們，把自己做成誘餌引開追兵。安娜最後時刻還在發情報，她說‘數據比命重要’。”她低頭喝了口咖啡，卻發現早已涼透，“從那以後，我就再也不相信‘家人’這個詞了。”
    11號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，突然把護身符往她麵前遞了遞：“露娜說，貝殼能存住想說的話。”他撓撓頭，“如果你願意，也可以對著它說。”
    戴安娜先是一愣，隨即笑出聲，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：“傻小子，搞得這麽煽情。”可她接過護身符時，動作卻格外輕，“不過……謝謝。”
    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，戴安娜立刻警覺地起身。11號也跟著站起來，手按在腰間——那裏早已沒了配槍，隻剩下空蕩蕩的槍套。
    “是友軍巡邏船。”戴安娜放下望遠鏡，語氣又恢複了冷靜，“還有兩小時到據點，你去睡會兒。”
    11號卻沒動，他望著戴安娜被月光照亮的側臉，突然說：“等任務結束，你要不要去小島上看看？莉婭做的草藥浴特別舒服，馬克斯能教你抓最大的龍蝦。”
    戴安娜愣了愣，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，最終化作一抹淺笑：“先把普羅維登斯的爛攤子收拾完再說吧。”她轉身走向駕駛艙，背影卻不再像平時那樣緊繃，“去休息，明天有你學的新設備。”
    11號握緊護身符，聽著海浪有節奏的拍打聲。這一刻，公海上的快艇仿佛成了漂浮的搖籃，載著兩個滿身傷痕卻又彼此救贖的人，駛向暫時的安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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