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的櫻花落在安全屋的青瓦上，11號蜷縮在沙發裏，盯著自己的手發呆。右手無名指不受控製地顫抖，像被凍在70c冷庫時的抽搐。廚房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，莉婭係著印有卡通貓的圍裙，正用木勺攪拌味噌湯，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鏡：“凱倫，別用我的雕花案板削蘋果！”
    “怕什麽，等任務結束給你買十個新的。”凱倫叼著蘋果，破冰斧在案板上留下淡淡刀痕，“再說這斧子削過佐藤武夫的滑雪板，削蘋果算屈才了。”她斜倚著冰箱，朝11號揚了揚下巴，“喂，麵癱臉，來個蘋果？補補維生素。”
    11號沒說話，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。戴安娜的全息投影穿著米色風衣，身後是劄幌街頭的畫麵，主持人用日語播報：“北海道疫情已得到有效控製，民眾生活逐步恢複正常。”畫麵裏，自衛隊士兵正在清掃廢墟，卻刻意避開焦黑的冷凍艙區域。
    “假話。”凱倫啐掉蘋果核，“五百人暴露在病毒下，現在估計全被鎖在隔離營裏等死。”
    “至少表麵上在安撫民眾。”莉婭端來湯碗，碗沿沾著一片櫻花，“吃點吧，你從北海道回來就沒正經吃過飯。”
    11號接過湯勺，金屬碰到碗沿發出輕響。味噌湯的熱氣撲在臉上，他卻想起北海道溫泉池的蒸汽——那個小女孩就是在這樣的霧氣中停止呼吸的。勺子突然從指縫滑落，“當啷”一聲掉進碗裏，濺起的湯汁燙到手腕。
    “小心！”莉婭慌忙抽回手，“還疼嗎？”
    “沒事。”11號低頭盯著手腕的紅痕，那裏有塊子彈擦傷的舊疤，“隻是手有點抖。”
    凱倫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，力氣大得讓他皺眉：“聽著，你再這麽下去，莉婭會被你傳染成抑鬱症，我會被你逼成暴力狂。”她從口袋裏掏出顆水果糖，剝了糖紙塞進他嘴裏，“嚐嚐，橘子味的，瑪雅寄來的。”
    甜味在舌尖炸開，卻混著揮之不去的苦澀。11號想起曼穀基地的孩子們，瑪雅總愛把糖果藏在他的戰術靴裏，阿傑則喜歡偷拿他的冷凍槍模型當玩具。這時，客廳的投影儀突然亮起，露娜的虛擬形象出現在茶幾上：“11號，有你的視頻請求。”
    畫麵裏跳出瑪雅的笑臉，她舉著一卷粉色繃帶，上麵用蠟筆畫著歪歪扭扭的笑臉：“11號哥哥！你的手受傷了嗎？瑪雅給你留了草莓糖，放在基地廚房的餅幹罐裏！”鏡頭突然晃動，阿傑的臉擠進來，懷裏抱著機械犬布偶：“等你回來教我用冷凍槍好不好？我會乖乖聽話的！”
    “好。”11號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，“等哥哥忙完，就帶你們去吃冰淇淋。”
    瑪雅突然湊近鏡頭，小鼻尖占滿屏幕：“哥哥的眼睛紅紅的，是不是哭了？阿傑說男子漢不能哭！”
    “我沒哭。”11號別過臉，假裝去拿桌上的水杯，“隻是沙子進眼睛了。”
    “笨蛋！京都現在哪來的沙子？”凱倫笑著揉亂他的頭發，卻在觸到他後頸的疤痕時，笑容突然凝固，“莉婭，再給這小子煮杯熱牛奶，加雙倍蜂蜜。”
    莉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，從櫥櫃裏拿出印有熊貓圖案的馬克杯。微波爐“叮”的一聲響，她把牛奶遞過來：“趁熱喝，蜂蜜能緩解焦慮。”
    11號捧著杯子，溫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。他想起北海道安全屋裏，莉婭也是這樣遞來熱可可，杯子上印著“白色戀人”的巧克力圖案，而此刻的馬克杯上，熊貓正抱著一根竹子傻笑。
    “謝謝。”他抿了口牛奶，蜂蜜的甜膩壓過了舌尖的苦，“味道不錯。”
    “那當然，我調的比例可是有專利的。”莉婭終於露出笑模樣，“等戰爭結束，我要開家咖啡館，就叫‘安全屋咖啡’，給每個客人煮加雙倍蜂蜜的牛奶。”
    凱倫用破冰斧敲了敲茶幾：“那我當保安，誰敢賒賬就拿斧子嚇唬他。”
    11號看著她們，突然想起戴安娜說過的話：“安全屋不是終點，而是中轉站。”但此刻，櫻花落在窗台上，莉婭的湯勺在鍋裏輕輕攪動，凱倫的破冰斧與案板碰撞出細碎聲響，孩子們的笑聲還在投影儀裏回蕩，他忽然希望這個中轉站能停留得久一點，久到足以讓手上的顫抖停止。
    然而，茶幾上的紅色警報燈突然亮起，戴安娜的投影再次浮現，這次她的表情嚴肅得像塊冰：“11號，凱倫，馬上到會議室。新的任務來了。”
    凱倫站起身，破冰斧在腰間晃出一道銀光：“又有哪個瘋子在搞事？”
    戴安娜的投影切換成新西蘭地圖，綠色的葡萄園在陽光下閃爍，卻在衛星圖像中顯露出地下金屬結構的輪廓：“霍克灣，阮文雄的副手‘毒蛇’坎貝爾，正在那裏研發空氣傳播的病毒株。”
    11號手中的牛奶杯突然傾斜，白色液體灑在地毯上，形成不規則的形狀，像極了北海道溫泉池裏的漣漪。他盯著那些牛奶痕跡，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：“這次，我能不去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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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房間裏瞬間安靜。莉婭的湯勺掉在地上，凱倫的破冰斧刃輕輕刮過茶幾邊緣，露娜的投影閃爍了兩下，像是卡住的老電影。
    “為什麽？”戴安娜的聲音裏帶著罕見的柔和。
    11號望著自己的手，它們曾握住冷凍槍拯救過無數人，也曾誤觸開關奪走無辜的生命。瑪雅的笑臉、阿傑的機械犬、北海道小女孩的粉色滑雪服，像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。他深吸一口氣，聞到牛奶的甜與血腥味交織，輕聲說：“因為我怕再犯錯。”
    凱倫突然蹲在他麵前，雙手按住他的膝蓋，力氣大得讓他不得不直視她的眼睛。她臉上的舊疤在燈光下泛著淡粉色，那是曼穀爆炸留下的紀念：“聽著，我第一次執行任務時，誤炸了平民區的水塔。三個孩子在廢墟裏埋了整整兩天，等我找到他們時……”她的聲音突然哽住，“但我沒讓自己爛在自責裏，因為我知道，還有更多孩子需要我去保護。”
    她抓起他的手，按在自己胸口。透過戰術背心，他能感受到她心髒的跳動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像戰鼓般堅定：“你聽，我們都還活著，這就意味著我們還有機會去彌補，去阻止更多悲劇。”
    莉婭撿起地上的湯勺，用圍裙擦了擦：“我每天給變異體抽血時，都能看見他們眼裏的恐懼。但如果我們放棄，會有更多人變成那樣。11號，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。”
    這時，投影儀裏突然傳來瑪雅的喊聲：“11號哥哥！查理鸚鵡是壞鳥，你去新西蘭把它抓來給我當枕頭好不好？”阿傑舉著玩具槍衝進鏡頭：“我幫你瞄準！哥哥最厲害了！”
    11號看著孩子們的笑臉，想起自己曾答應帶他們去吃冰淇淋，曾答應教阿傑用冷凍槍。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雪見大福，糯米團子在體溫下微微變軟，像小女孩曾塞給他的糖果。
    “好吧。”他終於說，“但這次，我需要更好的血清，還有……”他看著凱倫腰間的破冰斧，“更多的巧克力。”
    凱倫笑了，伸手揉亂他的頭發：“這才像話。莉婭，給這小子打包十塊巧克力，再塞兩瓶血清——別告訴他是改良版，省得他又嘮叨。”
    莉婭轉身走向實驗室，白大褂在身後揚起：“血清早準備好了，加了鎮定劑，防止他手抖。”
    戴安娜的投影露出欣慰的笑容：“霍克灣的葡萄藤正在結果，11號。有時候，結束也是新的開始。”
    窗外，櫻花紛紛揚揚地落下，像極了北海道的雪花。11號站起身，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：“那就讓我們去結束這場噩夢，從新西蘭的葡萄園開始。”
    凱倫拍了拍他的肩，破冰斧刃反射著櫻花的粉色：“等這事結束，我帶你去霍克灣喝葡萄酒，管夠。”
    11號望著窗外的櫻花樹，花瓣落在窗台上，像小女孩粉色圍巾的碎片。他知道，噩夢不會輕易消散，但至少此刻，他不再是一個人。廚房裏，莉婭重新煮起味噌湯，凱倫哼著不成調的歌削蘋果，投影儀裏的孩子們還在嘰嘰喳喳，而他的手，終於不再顫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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