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術台上，王然安靜地躺著，蒼白的肌膚像琉璃那樣脆弱透明，一顆心髒在她的胸腔裏跳動。
    起初隻是心室微動，一記猛地跳動之後，每一次搏動都帶著生命力，平穩而有力。
    周瀾川觀察移植的心髒運轉良好，拿走貼在創口處的手術刀。
    新的組織纖維立即覆蓋血洞，轉瞬間，王然左胸上的創口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是一片光滑的肌膚，薄薄的一層，隨著心跳鼓起又落下。
    滴滴滴——
    心電顯示儀重新亮起，恢複了有規律的曲線。
    王然蒼白的唇瓣潤上血色，皮膚也披上瑩白的光澤。
    手術終於結束。
    周瀾川長舒一口氣，持刀的手臂肌肉放鬆下來，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。
    這場手術，是他學醫以來麵臨的最大挑戰。
    這個挑戰，不單單是從操作來說——
    切開的創口會瞬間愈合，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割開創口，快速完成手術。
    還有心理壓力方麵——
    手術對象，是他的愛人。
    他親手切開她的胸口，摘除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髒......
    手術過程中，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創口，沒有分出一絲餘光去看王然的臉，可她痛苦的神情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......
    他要在心理折磨中，保持專注。
    周瀾川轉過身去，將劇烈顫抖的右手背在身後，左手摘下口罩，平靜地對所有人說：“手術很成功，自愈能力作用下，也沒有發生排異。”
    “太好了。”
    躺在醫療艙裏的男人，將手指輕輕抵在透明罩上，留下幾道模糊的霧氣，將艙門打開，長腿一邁，從醫療艙裏下來。
    王欽的上身赤裸，僅有幾圈繃帶纏在胸膛處，露出線條流的肌肉和縱橫交錯的疤痕。
    他剛做完心髒摘除、移植手術，是周瀾川使用超技能讓晁宥給他做的手術。
    晁宥下刀沒那麽精準，在他的胸膛割開了一道猙獰的創口，又粗暴地給他按上了仿生心髒。
    他每一下呼吸都能感受到疼痛，失血的唇色和微顫的睫毛透出前所未有的脆弱。
    不過他在戰場上受的傷多了，早已習慣，那些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麽。
    王欽的輪廓依然鋒利，棕褐色瞳孔抵抗麻醉作用，從渙散到凝聚，固執地聚焦在王然沉睡的麵容上，而後低低地、近乎無聲地笑了一下。
    她還活著......
    現在她的胸口裏，跳動的是他的心髒......
    好似他能感受到一種微弱的、奇妙的跳動......
    王欽撫上自己的胸膛。
    周瀾川看了一眼王欽胸口繃帶邊緣隱約的血跡，對呆滯的晁宥道：“給他止血、換繃帶。”
    在言靈具現的超技能作用下，晁宥照周瀾川的指令行事，給王欽重新上藥、換繃帶。
    “謝了。”王欽對周瀾川道謝。
    “不用謝我，這是我作為醫生的職責。”
    周瀾川語氣平靜，不再像一開始與王欽說話時那樣夾槍帶棒。
    在王欽說將自己的心髒換給王然之前，他很討厭王欽。
    明明對王然有卑劣的想法，卻還要以哥哥的身份來接近她，像一團黏膩潮濕的霧氣，纏繞在她的周圍。
    時不時又像一條陰濕的毒蛇，衝愛著王然的人吐出危險信子——
    那封帶著警告意味的信息素險些讓他失控、拿隱和翎威脅他退讓......
    當王然在陽光下微笑時，王欽就蜷縮在陰影裏窺視，瞳孔不斷翻湧占有欲，用扭曲的方式“愛”著她，如同苔蘚眷戀陽光。
    他擔心王欽有一天會忍不住，把王然拖進自己的潮濕與黑暗中。
    而王欽，比他想象得能忍......
    一直沒有真正向王然表明自己的心意，為王然做的事情也不讓她知道。
    王欽擔心仿生器官會被聯邦控製，給王然留下隱患，以自己的心髒換給她，還讓他幫著保密.......
    如果換作他......
    周瀾川在心中問自己，如果他不需要替她開刀做手術，他願意獻出自己的心髒嗎？
    答案是肯定的。
    但要忍著不告訴她，他做不到。
    他會在王然做完手術清醒的那一刻，捂住自己的胸口出現在她麵前。
    讓她看到他蒼白的臉龐、虛弱的病容，感受到他的脆弱和厚重的愛意。
    王然很心軟，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心軟。
    她一定會伸出手，將他擁入懷中，抱抱他，親親他。
    今後也會更加地憐惜他......
    可能這就是他與王欽的區別吧......
    他不想跟王欽一樣，做一個不被愛的可悲者。
    他需要王然的愛，越多越好，恨不得她的心裏隻有自己......
    這樣看來，自己也挺卑劣的。
    周瀾川自嘲笑笑。
    “少主，緝查隊已經到光年花園了。”
    隱從空中閃現而出，麵色凝重。
    維拉德出現蟲族，全球戒嚴，緝查隊和護衛隊集體出動，進行大排查，搜尋蟲族的蹤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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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他跟翎在去找王然的路上，不小心遇到了韓晟，他認出了他們的身份，估計已經報告給聯邦了......
    緝查隊和護衛隊的搜查變得更加嚴格，除了尋找蟲族，還要找出他們。
    他跟翎可以藏在他撕裂的空間裂縫裏，躲過檢查，但身為校隊隊醫的周瀾川不可以。
    周瀾川的身份也經不起嚴查，最好是離開維拉德，立即返回他們的星球.......
    一個小時前，少主已經和校方確認了銷毀自己在雲鯨市的身份，準備離開，知道王然受傷，放心不下又折了回來。
    “少主，我們是時候離開了。”隱開口提醒。
    翎開心地蹦起來，歡呼道：“好耶！我們終於要回家了！”
    周瀾川的眼神黯淡下去，轉頭看向王然。
    “我再幫你爭取十分鍾。”
    王欽披上衣服，對周瀾川道：“不要連累我妹妹。”
    王欽抬腳離開醫務室。
    隱也識相地帶著翎進入空間裂縫，留周瀾川與王然道別。
    畢竟這一去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再回來了......
    周瀾川將王然從手術台抱回醫療艙中。
    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懸在她臉上，想觸碰又怕把她弄醒，最終隻是輕輕攏住她散落的發絲，靜靜地望著她的睡顏。
    最終，他緩緩俯身，顫抖的唇輕輕貼上她的額頭。
    “等我，妻主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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