鉛灰的雲層滲出幾滴渾濁的紅褐色液體。
    雨滴落在堆積如山的垃圾上，發出細微的“嘶嘶”聲，散發刺鼻的硫磺味。
    翻找垃圾的人們集體抬頭，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嗓子：“下雨了！快跑！”
    衣衫襤褸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，尖叫著四散奔逃。
    他們扔掉手中充當拐杖的木棍，還有裝著垃圾的蛇皮袋，慌慌張張地尋找掩體——
    洞穴、鋼鐵殘骸或是用垃圾搭建起來的簡陋住所。
    沒過多久，雨勢變大，整片天空仿佛撕開了一道口子，紅褐色雨瀑傾瀉而下。
    來不及跑遠的人幹脆跪下來，雙手瘋狂刨著垃圾堆，把自己埋進垃圾裏。
    遠處，由廢棄的金屬和腐朽的木頭堆砌而成的高塔，在大雨中微微顫抖。
    雨水順著塔身淌下，在金屬表麵蝕刻出蜿蜒的溝壑。
    塔外下著大雨，塔內下著小雨。
    雨珠從屋簷銜接處的縫隙落下，像連著線的玉珠，滴在凹凸不平的鐵盤中，砸出清脆的聲音。
    小玻璃踮起腳尖，將手掌探過去。
    紅褐色的雨珠落在布滿繭子的手上，細微的白煙從掌心騰起，針紮般的刺痛傳來，她猛地縮回手。
    “痛痛痛——”
    “呼......”
    小玻璃用力甩掉手上的水珠，皺著小臉往酸雨灼出傷口上吹涼氣。
    “呼......”
    “這雨越來越厲害——”
    小玻璃將出血的手掌翻過來，展示給王然看。
    “以前隻是燒到表皮，現在都燒進肉裏了......”
    王然擰緊雙眉：“確實是嚴重了。”
    她記得兩年前來的時候，酸雨的強度沒那麽大，隻能在皮膚上灼出紅痕......
    “不知道培育場那邊怎麽樣了。”
    王然看向屋簷外的大雨。
    章祁明從矮凳上起來，走到王然身邊：“擔、擔心的話，我陪你去看看......”
    王然猶豫。
    “想去就去吧。”
    老瞎子拿著一塊鐵皮擋板，從外麵走進來。
    “我跟小玻璃守著。”
    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，對王然道：“最近我都沒發病，好像穩定了一點，不用擔心寄生體偷襲。”
    王然將老瞎子從汙染區帶回來的這三個月裏，頻繁發生寄生體偷襲事件。
    老瞎子一個人忙不過來，王然自動加入了守衛邊界的行列，跟他一起守衛邊界。
    老瞎子發病的時候，王然獨當一麵，一個人解決了大量越界的寄生體。
    “你放心去吧。”
    老瞎子對王然說。
    小玻拍了拍胸膛，大聲道：“我會照顧好老瞎子的！”
    王然伸手捏了捏她沒有肉的臉頰：“就你？寄生體過來了，一口一個。”
    “臭丫頭，你說的全是我的詞！”
    章祁明體內的緋目抓狂。
    章祁明微笑：“別、別管他。”
    他小聲地對王然說：“我、我可以在邊界上布下蛛絲，那些寄生體感受到紅魔蛛的存在，或許就不敢過來了。”
    “本大爺同意了嗎？那是本大爺的蛛絲！”
    緋目抗議——
    但抗議無效。
    緋目的意識為主導時，他能控製章祁明人類的身體。
    章祁明的意識為主導時，同樣也能控製緋目的蟲軀。
    瓢潑大雨中，章祁明站在邊界線前，雨滴在距離他身體三寸處突然扭曲，仿佛撞上一堵無形的結界，在半空中濺開細小的水花。
    章祁明眼中的棕黑色窄線收縮，抬手瞬間，肉色偏粉的指甲變成黑色，指尖析出一縷蛛絲。
    “不錯嘛，還真像那麽回事。”
    王然站在不遠處，鐵皮板高舉頭頂，擋住酸雨。
    麵對王然的誇讚，章祁明笑著說：“跟緋目這麽久，學、學會了。”
    緋目：“嗬。”
    章祁明朝邊界線的高牆推出手，蛛絲在雨中閃著銀光，像活物般沿著牆頭爬行，很快就布滿了邊界線。
    雨勢漸猛。
    褐紅色的酸液順著城牆流淌，普通金屬早已被蝕出細小的孔洞。那層蛛絲網毫發無損，雨水砸在上麵自動凝固成一顆顆水珠，簌簌滾落。
    章祁明雙手垂落，指甲恢複正常。
    他周圍的“結界”也隨之散去，雨滴自然落下。
    在酸雨即將淋到章祁明的時候，王然指尖一轉，四四方方的鐵皮片旋轉著擋在他頭上，為他隔出一塊安全的小天地。
    章祁明：“謝、謝謝你，王同學。”
    雨砸在鐵皮片上，像子彈撞在金屬上發出巨響，完全蓋過章祁明說話的聲音。
    王然朝章祁明側過臉，扯著嗓子大聲問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    章祁明放大聲音，又重複了一遍：“謝、謝！”
    “這時候了，就不用客氣了！”王然回他。
    “快走！”
    她的手背繃得發緊，那塊合金板在雨中彎成一道搖搖欲墜的弧。
    章祁明也伸出雙手，跟王然一起頂著鐵皮板。
    兩人沒走出去多遠，酸雨就將頂上的鐵皮片，腐蝕出凹凸不平的傷痕， 板子邊緣開始卷曲發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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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再過來一點！”
    王然湊近章祁明，貼著他的後背說。
    她的呼吸噴薄在他的後頸上，引得章祁明紅了耳廓。
    “好......”
    他靠近王然，卻渾身緊繃。
    有滴漏網的酸雨穿過腐蝕出的孔洞，燙在他肩頭，他悶哼一聲。
    “沒事吧？”她大聲問。
    “沒、沒事的。”章祁明搖頭。
    王然立刻把鐵皮往他的方向傾斜，手肘劃破了兩人之間稀薄的、帶著鐵鏽味的空氣，貼緊了他的肩胛骨。
    怦。
    怦。
    章祁明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，發了瘋似的撞破了蒙在上麵的蛛網。
    緋目怔住一瞬，旋即在心底發出嘲笑：【真沒出息，像你這樣的，在我們蟲族可是找不到雌蟲的！】
    【喜歡就是要展示自己的魅力求偶哇......】
    他想了想，又說：【不過你好像沒有什麽魅力，就是一平平無奇的beta，比起那個周什麽和那個元什麽稍微遜色，還有他哥哥......】
    【如果你把我放出來，我可以幫你把他們都殺了】
    章祁明低垂眼眸，以心聲回應：【我對王然，不是你想的那樣......】
    【我很珍重她，但沒有想過得到她。】
    緋目輕嗤：【真不懂你們人類的感情，複雜得要命。】
    章祁明：【就像很美的月亮。我沒有想過摘下月亮，這也不現實......】
    【隻想靜靜仰望月亮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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