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贖什麽樣的罪？”
    “到底是什麽樣的罪孽需要你把自己關在這裏這麽久？”
    王然的聲音像緊繃的弦。
    “難道就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嗎？”
    她盯著滿臉燙疤的老瞎子，眼含熱意，左邊瞳孔泛出一絲藍光，稍縱即逝。
    老瞎子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，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驟然吐出一口濁氣：“有的。”
    “但是也許我不出現，才是為對方好。”
    王然的手指猛地捏緊碗邊，身體微微顫抖。
    她的動作幅度很小，發出的聲響微乎其微。
    老瞎子的耳朵還是動了動，他捕捉到了篝火火星飛濺之外的聲音。
    “然丫頭，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？”
    王然揚唇笑了笑：“沒有啊，挺好的。”
    “我雖然看不到，但是能感覺到你的內心很沉重......”
    “小玻璃說，最近幾天你忙得幾乎腳不沾地，休息的時候就是坐在塔上發呆。”
    “能告訴我，怎麽了嗎？”
    他輕聲問。
    王然緩緩開口：“可能是想家了......”
    老瞎子想了想，道：“也是，還有三個多月，你就來這裏三年了吧。”
    王然：“是啊，時間真快，很快就三年了。”
    老瞎子：“你家鄉那邊的星球是怎麽樣的？好像沒聽你提過。”
    王然：“一個普普通通的星球，科技、經濟發展平平。”
    “說來也好笑，小時候我想著以後長大了要離開那裏，真正遠航了又開始想念了。”
    “當時我在跨星艦上，心想著隻是短暫離開，最多不超過兩個月......”
    她頓了頓，感歎：“沒想到，天意弄人。”
    老瞎子：“那你一定很想家人朋友吧。”
    王然：“是很想念我的朋友。”
    “我的父母......不在那裏。”
    “他們去哪了？”
    老瞎子下意識問道。
    王然：“不知道......”
    老瞎子：“抱歉，問了不該問的。”
    王然又是一笑：“我貌似也問了不該問的，扯平了。”
    她指的是，問老瞎子要贖什麽罪的問題。
    老瞎子沒回答，說明那是不該問的問題。
    老瞎子：“如果有機會，我再告訴你。”
    篝火漸漸弱下去，煙柱筆直地升向天空。
    王然抬頭，看見東邊的雲層正被染成跟她瞳色一樣的赤金色。
    遠處，最後幾顆星辰在淡去的夜幕中閃爍，像即將熄滅的餘燼。
    “天亮了，我已經休息好了。”
    她從石塊上起身，對老瞎子道：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    老瞎子：“也好，該回去了，不然那小子又翻過汙染區來找你了。”
    “小章對你挺好的，就是他體內的寄生體嘛......就不評價了......”
    他沉吟片刻，沉聲道：“你還是得再考慮考慮。”
    王然：“我和章祁明是朋友，不是您想的那樣......”
    說著說著，她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那個雷雨夜，撕咬他的嘴唇......
    還有危急關頭，他撲在她身上......
    王然的左眼突然泛出一絲藍光，眨眼間，又消失不見。
    “走吧。”
    王然攙扶著老瞎子起身。
    兩人簡單收拾了炊具和碗勺後，緩緩朝邊界線走去。
    王然帶著老瞎子來到了布滿鐵刺的高牆下，熟練打開通往垃圾區的鎖，離開了汙染區。
    此時，太陽已經升起，天光大亮。
    王然遠遠就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向他們跑來。
    “不好了！”
    小玻璃一頭蓬亂的頭發像被風吹亂的稻草，臉頰上灑著淺褐色的雀斑，隨著急促的呼吸，鼻尖上沁出細密的汗珠。
    她跑得很急，腳上的鞋子踢歪了一隻，卻渾然不覺，邊跑邊喊：“阿然不好了！”
    等衝到王然前麵，小玻璃猛地刹住腳步，差點被自己絆倒。
    王然眼疾手快，一把將她拽了回來。
    “我好著呢，有話慢慢說。”
    “慢、慢不了。”
    小玻璃擺了擺手，喘了一口大氣後急急道：“培育基地那邊鬧起來了，章哥哥在那邊，我擔心他要被欺負了。”
    王然眉尾一凜：“我這就過去。”
    老瞎子上前一步：“需要我幫忙嗎？”
    王然看向他脖子纏著的布條，道：“不用，我可以解決。”
    “你帶老瞎子回去處理傷口。”
    她轉頭吩咐完小玻璃，拔腿就跑。
    她穿過新建的棚戶區——
    這裏是破爛星居民在她和章祁明的幫助下，搭建起來的社區住所。
    兩側的房屋雖然簡陋，卻非常整齊。
    這些用廢棄鐵皮、木板和塑料布搭建的屋子雖然簡陋，卻幹淨齊整，每一處都拚接得嚴絲合縫，非常結實。
    章祁明還為整個區域通了電、接了淨化過的水，破爛星的居民住在裏麵，比在垃圾堆裏流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    幾個孩子蹲在自家門前，用石子在地上畫著格子玩。
    他們身上的衣服很新——
    章祁明做出了可以將塑料製成聚酯纖維的機器，再將聚酯纖維製成了衣服。
    如果他們敢對章祁明動手的話......
    王然捏緊拳頭。
    “阿然姐姐！”
    看見她路過，那幾個孩子抬起頭，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笑容：“阿然姐姐早！”
    王然斂住眼中的殺意，向他們扯起嘴角：“早。”
    她加快步伐，匆匆穿過房屋，來到垃圾山中。
    曾經連片的垃圾山已經空了大半，三座嶄新的垃圾焚燒發電廠矗立著。
    這三座發電廠也是用撿來的材料，東拚西湊建成的，表麵看起來不怎麽樣，但章祁明想盡一切辦法，將該有的功能都整上了。
    高聳的煙囪排出淡淡的白煙，經過層層淨化，幾乎看不出汙染。廠區周圍鋪設了平整的水泥路，與山下坑窪的土路形成鮮明對比。
    王然踏上水泥路，聽到後麵的培育基地傳出吵嚷聲，立即拔出手槍，開槍示警——
    砰！
    槍聲炸響的瞬間，原本扭打成一團的人群迅速分開，離躺在血泊裏的人遠遠的
    生鏽的鐵門被踹得劇烈搖晃，王然持槍的身影逆光而立。
    王然胸口劇烈起伏，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。槍管升騰的白煙掠過她緊繃的下頜線。
    她的視線下移，瞳孔微微震顫。
    王然衝過去，將渾身是血的章祁明扶起來。
    “你還好嗎？”
    章祁明捂住腦袋，無意識地輕微搖頭：“我、我沒......”
    話沒說完，他便直直栽入她懷裏。
    王然冰冷的眼神裂開一道縫，怒火翻湧直上。
    “誰動的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