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親，小心腳下。”
    王然小心扶著老瞎子踏進飛艇。
    緋目、小玻璃和王歆不約而同看了過來。
    緋目麵上剛浮起一絲疑惑，很快就被壓了下去，恢複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。
    王歆僅看了一眼，倉促地低下頭，掩飾紅了的眼眶。
    小玻璃指著王然，又指向老瞎子，驚訝道：“阿然你！你是老瞎子的......女兒？”
    王然轉過臉，小聲道：“哄他的，噓......”
    她將食指豎在唇中，示意她，不要揭穿。
    小玻璃張大的嘴巴嘟起“哦”了一聲，重重點頭，放輕了聲音：“明白，你這辦法好。”
    王然跟小玻璃的對話，盡數落在王歆耳中。
    她知道，王然對那個小丫頭說謊了。
    王然就是老瞎子的女兒——
    因為自己就是老瞎子一手帶大的。
    她跟王然被調包的事，在她回到王家後，就已經調查清楚了。
    她的母親秦心玉苛待自己的貼身傭人，平日裏對傭人非打即罵。
    貼身傭人因此懷恨在心，在秦心玉生產後，將她和雲鯨市醫院同一天出生的女嬰調換——
    那個女嬰就是王然。
    這一換，讓她跟王然過上了截然相反的人生。
    王然成了王氏財閥的千金，要風得風、要雨得雨，又覺醒了s級的精神力受王文龍重視，成了家族繼承人，在雲鯨市橫著走。
    而她跟著老瞎子在破爛星流浪，即便老瞎子已經把能找到的幹淨吃食都留給她，可那還是太少了......
    自有記憶以來，她每天晚上都被寄生體的嘶吼吵得無法入眠，一直活在恐懼和不安當中，擔心圍牆之外的那些怪物撲過來，將她一口吞掉......
    也害怕老瞎子哪天去了汙染區，再也回不來了......
    她求老瞎子不要再當什麽守邊人，把家搬走，不要住在邊界線上。
    老瞎子拒絕了她請求，隻是默默把住所壘高，讓她住在塔尖上，說這樣就聽不到寄生體的聲音了......
    可這樣一來，她又開始害怕自己會從垃圾塔上摔下去，擔心這座巨塔隨時倒塌......
    於是，她總在想，自己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夠好，讓老瞎子不開心，不然為什麽她的父親不愛她。
    直到有一天目睹老瞎子犯病，她才知道自己不是老瞎子的女兒——
    她就站在他麵前，他還是要越過她，去找自己的女兒......
    她不死心地扯住他的衣角，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女兒，但他還是重複地說，她不是他的女兒，他要去找他的女兒......
    那天晚上，她哭著問他，明明他什麽都看不到，憑什麽說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。
    老瞎子白色的眼球微微滾動，沉默了。
    像是透過她，在懷念別人一樣......
    她再也忍受不了，逃出了那座垃圾塔，遠離了汙染區的邊界線。
    淚水朦朧中，她往回看，老瞎子在百米開外跟著她，卻沒有要哄她回去的意思。
    她很好哄，隻需要老瞎子親口承認，她就是他的女兒。
    就那麽一句話......
    可他始終沒有開口，一直跟著她，將想要衝上來搶她衣服的人打跑。
    就那樣護送著他，到了安全的垃圾區，還在這裏給她搭了一個小房子......
    所有情緒在那一刻爆發，她轉身吼了老瞎子——
    “滾，我再也不要看見你這個醜八怪！”
    話出口的瞬間，她就後悔了。
    老瞎子猛地一頓，本就佝僂的背影又更矮了下去，隨後，他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。
    從那以後的十一年，她再也沒見過老瞎子。
    但她知道，這些年老瞎子一直在暗處守著她——
    找不到食物的時候，她走在路上會莫名撿到包裝完好的食物......
    冬天房子漏風，第二天就補好了......
    她打不開罐頭，恰好出現幫忙的女人，也是老瞎子請來的......
    老瞎子越是那樣做，就越證明，她不是他的女兒。
    對她好，隻是因為他心中有愧......
    蔣策出現把她帶走的那天，她很開心，開心中又摻雜著賭氣的成分。
    她要遠離這個鬼地方，徹底地擺脫老瞎子。
    “來，坐在這裏。”
    王然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從過去拉了回來。
    王歆抬眼，偷偷看去——
    王然帶著老瞎子在對麵的座位安頓好，給他係上了安全帶。
    發瘋時會不停尋找“女兒”的老瞎子，此時安靜得不像話。
    小孩子般抓住王然的手不放，向她搖搖頭，表示不想讓她離自己太遠。
    王然十分自然地輕拍他的頭，溫聲說：“我就在前麵，不會消失，放心好了。”
    父女之間的親昵互動，深深刺痛了王歆的心髒。
    或許這就是血脈相連的默契吧......
    說不出的酸澀翻湧而出，王歆的神色驀然恍惚，卻轉而自嘲般的淺笑。
    為什麽王然總是能輕而易舉獲得自己求之不得的東西.....
    手指緊緊攥著衣擺的邊緣，布料在她掌心皺成一團。
    察覺有目光投來，王歆倉促地低下頭，頭發散落，遮住紅了的眼眶。
    王然的視線在王歆身上停留了幾秒，注意到了她下巴上掛著一顆淚珠。
    燈光下，還挺明顯的.....
    怎麽就哭上了？
    難道自己把人欺負太狠了？
    不會吧......
    隻要王歆不惹事，她是不會找她麻煩的。
    說起來，有件事還真要感謝王歆。
    王然轉頭看向老瞎子。
    當初她為小玻璃找藥搜老瞎子的房間時，看到很多玩具、兒童啟蒙讀物，還有滿牆歪歪扭扭的字——
    她一下就認出那是王歆的字跡，從而知道了，老瞎子就是王歆在破爛星的撫養人。
    從那時起，她大概猜到了自己跟老瞎子的關係。
    隻是......
    萬一答案是否定的......
    還不如不問.....
    第二輪的那一晚，她問老瞎子，難道沒有比守在破爛星更重要的事情嗎？
    她其實是想知道，他為什麽不去找自己的親生女兒......
    不過現在，這些事情都沒時間糾結了。
    王然深吸一口氣，挺直腰背，走向飛艇的控製台。
    宇宙深空炸響刺耳的警報聲，飛艇的藍色尾焰在紫色警報燈閃前劃破天際殘光！
    第三輪災難，降臨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