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2章 冷風暖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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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破爛星今天暗得很慢,殘陽像被稀釋的橙紅顏料,一點點滲進灰蒙蒙的雲層裏。
    餘暉將王然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    她坐在基地門前的木箱上,背脊筆直,雙手搭在膝蓋上,看似閉目養神,實則每一寸肌肉都緊繃如弦。
    她的呼吸平穩,但耳廓微微顫動,伴隨著精神力的擴散捕捉著每一絲異響。
    風卷著沙礫刮過,摩擦著生鏽的金屬板,發出細碎的嗚咽聲。
    遠處,荒野的陰影裏偶爾傳來窸窣的響動——
    寄生體又在試圖翻出汙染區。
    王然沒有動。
    她在等待那聲帶有精神攻擊的尖嘯——
    蟲後發起的衝鋒號角。
    每一輪她都不可避免地跟蟲後連接上。
    他們在精神力構築的意識網絡裏碰麵,對方每次說的話都不太一樣。
    她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切斷跟蟲後的精神鏈接,以免橫生枝節。
    但經過多次循環,蟲後似乎逐漸跳出了時間回溯之外——
    它越來越肯定,它之前見過她。
    它問的問題從【你是誰】,到【感覺很熟悉】,到【是不是見過】,【你用了什麽辦法】。
    蟲後敏銳的直覺,像一把懸在她腦袋上的巨劍,每一次重來,吊著巨劍的繩子就往下放一點。
    這“一點”她無法衡量有多長,利刃閃著寒芒,隨時斬下她的頭顱.......
    上一輪,她切斷聯係之前,蟲後對她說了一句讓她呼吸幾乎停滯的話——
    【難道是那人的超技能?他居然沒死?】
    現在想起來,王然都覺得喉嚨發緊,像是被劍尖抵住脖子,一點點刺入。
    夜幕徹底降臨,冷汗順著太陽穴滑下,在臉頰上留下冰涼的痕跡。
    後背的布料已經濕透,緊貼在皮膚上,夜風吹過,涼颼颼的,像有蟲足在上麵爬行。
    蟲族沒有來,但恐懼來了。
    王然下意識睜開眼,雙手抱臂,手指在起了雞皮疙瘩的皮膚上搓了搓,摩擦取暖。
    “哢噠”一聲,打火機濺落在幹燥的燃料上。
    橙紅的光暈在黑暗中鋪開,熱浪將寒意推遠。
    王然冷峻的側臉被火光描摹出一道柔和的輪廓,她盯著跳動的火焰,瞳孔裏的赤色變得更濃,染上了暖意。
    溫度一點一點滲進皮膚,融化了緊繃的肌肉,她輕輕呼出一口濁氣。
    “謝謝。”
    王然的聲音很低,幾乎融被火星濺射的“劈啪”聲蓋過。
    “謝什麽?舉手之勞。”
    老瞎子枯瘦的手指往篝火裏添加燃料。
    火星飛舞,在夜色中短暫地亮起,又熄滅。
    王然伸出手,指尖靠近火焰。
    熱意順著指尖蔓延,像是終於抓住了什麽可以依靠的東西。
    “裏麵怎麽樣了?”
    王然問老瞎子。
    她讓章祁明將破爛星的居民和盜火者組織的人,丟進了地下避難所。
    老瞎子:“已經陸續清醒,小章在看著。”
    王然:“小玻璃怎麽樣了?她醒了嗎?”
    她撿起地上一根細小的鐵絲,在地上寫下“92”。
    老瞎子:“已經醒了。”
    “就是有些害怕小章,以前老粘著他,現在要跟他保持百米距離。”
    王然:“嗯。”
    “讓她適應一段時間就好,章祁明人很好的。”
    “他體內的紅魔蛛也不算太壞......”
    多次輪回裏,章祁明和緋目交替出現,都在幫她。
    一人一蟲,都為救她而死......
    她清楚地記得,第七十七輪的緋目臨死前躺在她懷裏,用不算好聽的聲音對她說——
    【小結巴喜歡你,本大爺跟他共感,勉強也喜、喜歡......】
    手指一頓,鐵絲在地麵的“92”的“2”上戳開一個洞。
    王然看著被破壞的“92”,心中莫名煩躁。
    現在不是想那種事的時候......
    王然強行壓下心中的微微悸動。
    她捏緊了鐵絲,將從地上戳出的泥土填了回去,問老瞎子:“王歆呢?你放了她嗎?”
    老瞎子:“你沒說,我不會給她鬆綁......我給她喂了點水。”
    王然:“哦。”
    “她有亂說什麽嗎?”
    老瞎子搖頭:“她搶過水壺就轉過身去了......”
    “看起來還是不想看到我。”
    王然突然記起第三輪時,王歆大喊的那聲“父親”,還有她最後抱著重傷的老瞎子淚如雨下。
    還有第八十六輪,王歆被蟲族重傷,為了不讓老瞎子衝過來救她,主動跳進蟲潮.......
    王歆心裏一直把老瞎子當作自己的父親。
    王歆對他的恨,也許是因為,在她看來,老瞎子從沒有把她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......
    可他已經盡可能給了她最好的......
    他當初收留小玻璃,也是想到了在外流浪時的王歆吧......
    王歆對老瞎子的感情很別扭,她也是。
    火光搖曳間,老瞎子臉上凹凸不平的皮膚在明暗交錯中更顯猙獰,仿佛一張被灼燒過的皮革麵具。
    王然的視線不自覺地停留在那些疤痕上。
    他都經曆了什麽......
    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,舌尖抵住上顎,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。
    “對了,你今天一直沒吃東西吧?”
    老瞎子突然開口。
    說完他摸索著,從打了補丁的兜裏掏出了一支營養液,遞給王然,小聲對她說:“你一天沒吃東西,喝這個補充體力吧,我偷偷藏的。”
    王然接過那支棕黑色液體的營養液,看了一下膠管上印的日期,已經過期三年。
    過期的營養液也能喝,隻是充饑、補充營養的效果大打折扣。
    王然咬開瓶蓋,一股朗姆酒味在口中散開,直衝鼻腔。
    王然太久沒有喝酒,上一次聞到酒味,還是跟元庭奕那一次......
    “咳咳咳......”
    她不小心被濃鬱的味道嗆到了,猛地咳嗽起來。
    “慢點喝。”
    老瞎子伸出手,輕拍她的後背,幫她順氣。
    緩過來後,王然將一整支營養液全部倒進嘴裏,咽了下去。
    幾秒後,一股細微的暖意從胃部擴散開來,像枯井裏滲出的地下水,緩慢地浸潤每一寸幹涸的肌理。
    她再次看向老瞎子,開口問:“你說過,有機會就告訴我,你在破爛星贖的什麽罪,現在可以告訴我嗎?”
    話音落下的瞬間,老瞎子突然怔住。
    火星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短暫地亮起又熄滅。
    老瞎子緩緩轉向她,臉上透出一絲茫然。
    “我什麽時候說的?”
    王然忽然意識到什麽,左指無意識地收緊,鐵絲刺入掌心,鮮血濺落。
    她記混了——
    那是第二輪發生的事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