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6章 黎明前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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鐺——
王然的機械手覆甲橫擋在身前,骨刺擦過金屬外殼濺出火星。
綠褪的攻擊越發狂暴,密密麻麻的骨刺衝來。
覆甲的金屬發出不堪重負的鳴響。
王然身形急退,可骨刺如影隨形,撕裂空氣的尖嘯聲幾乎刺穿耳膜。
一道道骨刺擦過她的側腹、肩頭、右腿......衣服布料裂開的瞬間,帶起一串串血珠。
骨刺上那些神經毒素在王然腦內炸開,幻覺與現實拉扯間了,將那九十多輪的記憶、之前的記憶炸得粉碎,引發了新一輪的痛覺海嘯。
“咳......”
一口鮮血從喉間嗆出,順著唇角滴下。緊接著,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溢出,耳膜也傳來液體鼓動的悶響。
七竅滲出的鮮血在王然蒼白的皮膚上劃出猙獰的痕跡。
她的手在本能地抵擋更多動骨刺,可手指卻不受控地痙攣。
不......
不能倒下......
王然死死咬緊牙關,腦內的劇痛如潮水般衝刷,將那些記憶粉末衝掉,幻覺越發猖狂——
她看見了周瀾川、元庭奕、章祁明和王欽在前麵衝她招手——
那是綠褪的幻蜜夢境的畫麵。
看見了父親在一個小而溫馨的房間裏,教一個小女孩寫字、畫畫——
那是她將自己代入王歆小時候的的畫麵。
她甚至看見了一個女人朝她伸出有力而溫暖的雙手——
她看不清女人的臉,卻知道對方有一雙淺金色的眼睛。
“乖孩子,這些年很辛苦吧......”
女人的聲音,輕輕撫過她灼痛的神經,暴亂的毒素微微凝滯。
“過來,讓我抱抱你......”
王然渴望她的懷抱,朝她伸出手,踉蹌往前邁了一步。
“別過去。”
低沉沙啞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,一隻布滿繭子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。
王然忽地驚醒,瞳孔驟然收縮——
身後那枚白色巨繭正在消融,應岫白破繭而出,背部佝僂卻氣勢凜然,灰白的鬢角還掛著蛛絲的殘屑。
與此同時,側邊傳來碎裂聲——
緋目睜開猩紅之眼,背後八根肢節撐在地上,緩緩起身。
“小心!”
蛛絲從他指尖噴湧而出,在空中交織成密不透風的防禦網,將襲向她的骨刺盡數攔截。
“哎喲,還好本大爺醒得及時,不然給你紮成刺蝟咯!”
緋目閃身,來到她身邊,那張蛛網陡然擴張,結得更厚,在王然麵前築起白色屏障。
骨刺撞在蛛絲上,發出悶響,黏在上麵。
“你、你們居然,都逃出了吾的幻境......不可能!”
綠褪發出憤怒的嘶吼:“這怎麽可能!”
“嗬。”
王然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你根本就不了解人類的情感,創造出來的幻境美好是美好,但極度虛無,仔細想一下全是漏洞,怎麽可能令人沉淪。”
緋目:“就是!就你那點小手段,還想困住本大爺我!再進化個幾年吧!”
緋目罵完,有些心虛。
他一開始確實沉浸在美夢裏。
夢中,他打敗了赤牙,當上了至高蟲,統領赤部,帶著手下到處打架,看不慣誰就把誰包成繭消化了。
後來他接到了蟲後的命令,帶領蟲族進攻星際。
他照做了,為了蟲族大計。
他殺了很多人,多到數不清。所有人見到他都會被嚇破膽,尖叫著逃跑。
他很滿意人類對他的恐懼,越殺越瘋狂。
一顆不知名的星球上,他按例任由手下進行大屠殺。
一個老婦人將一個小男孩死死護在身後。
她枯瘦的手臂張開到極致,麻花辮在衝擊波中被衝散。
“要殺......就先殺我這把老骨頭!”
老人的聲音顫抖得厲害,卻像堵牆般紋絲不動。
他看著她,腦海中突然閃過另一位人類老婦人慈祥和藹的麵容。
他不知道那位人類老婦人是誰,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起她。
心髒卻止不住地發悶,猩紅的雙眼多了一層水霧。
是眼淚嗎?
他一隻蟲子怎麽可能會流眼淚......
不可能......
他朝麵前的老人走去。
那個被她護在身後的小男孩踉蹌著衝了出來。
“不、不準你傷、傷害我阿婆!”
小男孩害怕到說話直結巴,卻還是固執地擋在了老婦人麵前。
那一刻,他的腦裏又閃過別的畫麵——
一個瘦小的男孩在大雨中固執地去推小推車。
最終,他沒能向那對祖孫下手,逃一樣離開了那個星球。
他覺得他肯定忘了什麽,就把自己吊在蜘蛛網上想了很久很久,才想起一小段記憶——
慈祥的老婦人給清瘦的小男孩戴上了兩條圍巾,一條素色,一條緋紅。
老婦人說:“你們喜歡什麽顏色就換著戴。”
那一刻,他滿是殺戮的心,好似被圍巾的溫暖給融化了......
從此他沒法再對人類下手,多次違抗蟲後的命令。
但蟲後竟然都沒追究他的責任,還讓他穩坐至高蟲之位。
這讓他不禁懷疑,蟲後是假的。
於是,他刺殺蟲後,幻境破滅。
緋目餘光偷偷瞄向王然。
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夢,竟然破得比他快,還挺有能耐的嘛!
王然身上被骨刺劃出的傷口已經痊愈,但精神力損傷的痛苦還在,像是骨刺時不時在腦髓中攪動。
“唔......”
喉嚨控製不住地溢出腥甜,王然快速捂住了嘴巴,將口中的鐵鏽味用力往下咽。
“沒事吧?”
應岫白扶住了她的肩膀:“抱歉,在幻境耽誤了時間,讓你一個人辛苦支撐了這麽久。”
王然搖了搖頭:“我沒事,您怎麽樣?”
應岫白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淡淡的笑:“我其實......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假的......”
見到桑令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自己身處幻境。
他曾用時間回溯,一次次回到她的身邊,所以很清楚,什麽是過去,什麽是現實。
而且他怎麽可能,認不出自己的愛人。
他沒有第一時間破夢出來,是想多看看幻象中的她,與他記憶中的她是否一樣。
二十多年了,他怕自己忘記了什麽。
最後,那個按照她捏出來的幻象,竟然脫離了造夢者的掌控——
她笑著對他說:“你該回去了,回到女兒身邊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