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透過機甲設計院穹頂的玻璃，灑在悠長的廊道上。
    王然跟段天栩並肩而行，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。
    段天栩那一頭紅色的長卷發在夕陽餘暉裏，仿佛燃燒的火焰。
    王然走在她的身側，偶爾轉頭間，異瞳閃過一絲憂慮。
    “段老師。”
    王然開口，“您現在……算是獲得自由了嗎？”
    聯邦為了新型機甲，為段天栩正名，恢複了她“首席機甲設計師”的榮耀頭銜。
    段天栩腳步未停，側過頭看向王然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。
    “算是吧。不過——”
    她沒有立刻回答，而是突然停下腳步，利落地將左手袖口向上捋起，一直推到肘部。
    一截有力的小臂暴露在空氣中，而在那手腕之上，赫然扣著一個金屬環。
    金屬環緊貼著她的皮膚，細微的指示燈在規律地閃爍著幽藍的光。
    “看見了嗎？”
    段天栩的語氣輕鬆得像在展示一件新奇的配飾，“聯邦的大人物們，終究還是不放心我。怕我這個天才……跑了。”
    她輕輕晃了晃手腕，金屬環與皮膚相貼。
    “全性別通用的機甲正在關鍵時期，他們需要我監製，可不敢冒任何風險。”
    王然的目光凝固在那個手環上。
    她心頭猛地一跳，為才華橫溢、卻總被猜忌的老師感到不公，同時，一股灼熱的憤怒便湧了上來。
    “他們怎麽能這樣對您”
    異瞳因情緒波動而顯得更加深邃“這是監視，是侮辱”
    就跟她以前被迫戴著電子鐐銬一樣
    段天栩看著王然，輕輕哼笑了一聲，隨即放聲笑了起來，笑聲爽朗而富有穿透力，在廊道裏回蕩。
    “傻孩子。”
    她止住笑，伸手揉了揉王然黑亮的頭發，“你這心疼又憤怒的樣子，真像我年少的時候”
    段天栩似是回憶起什麽不太好的往事，眼神暗淡了一瞬。
    她再次抬起手腕，指尖在那冰冷的定位環上輕輕敲擊，發出清脆的叩擊聲。
    “放心吧，這東西還困不住我。”
    她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，“隻要我想，拆了它，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。裏麵的追蹤模塊、自毀機製、甚至那個小小的生物電監測，在我眼裏，都幼稚得可笑。”
    王然愣住了，緩緩開口“那您是為了我？”
    “是,也不是。”
    段天栩接過她的話頭，優雅地整理好袖口。
    “隻有這樣才能讓聯邦放心。”
    她的笑容收斂了些，轉為一種深謀遠慮的平靜。
    “他們需要這個‘保險栓’來獲得安全感，那我就給他們這個安全感。”
    “戴著它，我才能繼續安穩地坐在這首席設計師的位置上，才能掌控新型機甲的一切資源……”
    “有些事，需要在他們的‘視線之內’，才更好辦。這個手環，與其說是枷鎖，不如說是我留在明處的一個幌子。”
    她邁步繼續向前，王然下意識地跟上。
    傍晚的風吹起她紅色的發梢，也拂動王然墨色的長發。
    段天栩停下腳步，望向外麵的世界，聲音壓低了幾分，卻無比的堅定“我不會讓從前的事情重演”
    王然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看到遠處聯邦總部大樓、皇宮在暮色中亮起的星星點點的燈火。
    段天栩拍了拍她的肩膀，語氣恢複如常“好了，別想太多，按你的計劃行事。”
    王然異色的雙眸中情緒沉澱下來，映著漸濃的夜色和段老師從容的身影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段天栩看向她“我就送到這裏。”
    “調節器的測評我會盯著，基本不會出什麽問題，你安心去凜西報道吧。”
    王然點了點頭“謝謝老師。”
    “我估計後天就要啟程了。”
    段老師朝她走近一步，沒有任何預兆地，張開手臂，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。
    這是一個短暫卻堅實的擁抱。
    “保重。”
    她在王然耳邊說，聲音不高，卻清晰無比，“平安回來。”
    簡單的幾個字，勝過千言萬語的囑托。
    王然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喉間微哽，同樣用力地回抱。
    “老師也要保重身體。”
    ·
    王然剛踏出設計院的大門，天際最後一抹瑰麗的紫紅急速褪去，被夜幕取代。
    就在這明暗交界的混沌光線下，一個身影格外醒目地朝著她熱烈揮手。
    “姐姐！”
    時澄惜像一團躍動的火焰，亞麻色的頭發在風中顯得有些淩亂，淺灰色的眼睛裏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喜悅。
    他全然不顧皇家禮儀，幾乎是跑著衝到了王然麵前。
    “恭喜姐姐！”
    時澄惜在她麵前站定，氣息因為小跑而有些微喘，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，“機甲八級修理師！我就知道你一定行！”
    他說話時，那雙淺灰色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    “你的信息倒是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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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然回道。
    時澄惜嘿嘿一笑，又帶著百分百的確信說“那是我還知道姐姐的設計師等級也會升上去的！姐姐最厲害了！”
    澄惜的熱情撲麵而來，衝淡了王然心頭的沉重與複雜。
    看著他耳畔那枚搖曳生輝的星芒，王然的異色雙瞳中不禁也染上了一絲暖意。
    回想那天在飛艇上對澄惜的冷淡，好像有些過了
    她不應該將怒火發泄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
    王然盡量放緩了聲音，問道“你今天特意過來，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    “啊，這個嘛”
    時澄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，“我知道這些天姐姐為了設計稿的事情忙得連軸轉，怕打擾你，一直不敢來找你。”
    他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，淺灰色的眼睛裏帶著真誠的關切“但是姐姐很快就要去凜西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。我想著，無論如何，在你離開主星之前，總要盡一下地主之誼。”
    他帶著些許期待和一絲緊張，望向王然“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賞光，給我這個機會，一起吃個晚餐？”
    “就我們倆？”
    王然看著他小心翼翼又滿懷希冀的樣子，沉默了片刻。
    夜幕低垂，停機坪周圍的指示燈逐一亮起，在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。
    隨後，她輕輕點了點頭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得到肯定的答複，時澄惜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，幾乎要放出光來。
    王然轉而看向一直安靜等候在飛艇旁的程彧，語氣平穩地吩咐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”
    程彧臉上掠過一絲猶豫，他的目光在七皇子和遠處的皇家護衛隊之間快速掃過，最終，他還是選擇服從命令。
    王然又補充了一句“讓你們司令不用擔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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