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界，”白衣神女清冷的聲音如同冰錐，刺穿了葉缺腦中混亂的風暴。她懸浮在巨大的劍胚之前，七彩晶石的光芒映照著她完美無瑕卻又冰冷如石雕的側臉。她的目光落在葉缺身上，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眸深處，此刻卻隻有一種洞悉萬物的漠然，如同俯瞰著螻蟻，“是我以殘存之力，構築的樊籠，亦是最後的淨土。”
    她緩緩抬起手，纖細的指尖輕輕拂過那龐大劍胚冰冷的表麵，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眷戀：“沒有歸墟七曜攪動風雲，沒有九絕劍塚引來廝殺，沒有無休止的背叛、犧牲與痛苦……隻有凡俗的生息，日升月落，生老病死。”她的聲音平靜無波，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，“此間眾生，皆可得享平凡安樂，直至時光盡頭。”
    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葉缺身上，那漠然之下，終於透出一絲冰冷的審視，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剖析著他的靈魂：“然你，葉缺，亦或斷塵……你的魂魄深處，烙印著萬世輪回的業火，糾纏著無法消弭的罪愆。此界純淨，容不得你這等沾染了諸天萬界汙濁因果的……異數。”
    異數！
    這兩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，狠狠砸在葉缺心頭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斷魂劍。冰冷的劍柄觸感傳來，仿佛是他與這冰冷世界唯一的連接點。就在他手指扣緊的刹那，異變陡生！
    嗡——！
    斷魂劍那布滿蛛網般裂痕的暗沉劍身，猛地爆發出刺目的七彩光華！一道道裂紋如同活了過來，裏麵不再是黯淡的金屬底色，而是瘋狂湧動著、咆哮著的七色光流！光芒劇烈地伸縮吞吐，仿佛劍身內部封印著一條狂暴的星河！一股沛然莫禦、卻又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，順著劍柄瘋狂湧入葉缺的手臂，直衝他的四肢百骸！
    這股力量是如此熟悉，卻又如此陌生！它狂暴、混亂，充滿了無數時空的哀嚎與掙紮，正是那萬世輪回疊加在他靈魂上的罪孽與業火！此刻，卻被這虛假“淨土”的氣息徹底點燃、引爆！
    葉缺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，不是因為恐懼，而是因為這股力量本身的衝突與咆哮。他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，額角青筋暴起，雙眼死死盯著祭壇中央那巨大的劍胚，以及劍胚頂端那個漠然俯瞰一切的白衣身影。
    這光芒！這力量！它們像一麵最殘酷的鏡子，瞬間映照出這個世界的本質！所謂的安寧，所謂的平凡，所謂的沒有痛苦……不過是以犧牲所有可能性、凍結所有掙紮為代價，構築的一個巨大、冰冷、死寂的囚籠！一個由犧牲者殘骸堆砌的、虛假的墓碑！
    “你造的這方天地……”葉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，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被灼燒的痛苦，卻又蘊含著一種從萬劫輪回中淬煉出的、近乎瘋狂的清醒，“不過是……另一個輪回的開始！一個……永遠凝固在絕望之前的……死循環！”
    話音落下的瞬間，懸浮於劍胚頂端的白衣神女，那雙漠然冰冷的瞳孔驟然發生了恐怖的變化！如同最精美的琉璃驟然被重錘擊打，她的眼珠表麵裂開無數道細密的縫隙！縫隙之下，露出的並非血肉，而是九顆極其微小、卻散發著恐怖吸力與冰冷星光的——星辰！九顆星辰在她的瞳孔深處緩緩轉動，構成一個微縮而致命的星陣！
    “你……終於明白了。”她的聲音失去了最後一絲偽裝的情感，隻剩下純粹的、非人的空寂。那裂開的瞳孔中，九顆星辰的光芒陡然熾盛！她抬起的右手，五指張開，對著葉缺的方向虛虛一按！
    轟——！
    祭壇四周刻滿符文的黑色石壁驟然亮起！無數道淩厲無匹的劍氣憑空生成！它們不再是虛幻的能量，而是凝練如實質，帶著撕裂空間、斬斷因果的恐怖威壓！赤紅如血，幽藍如冰，漆黑如墨，慘白如骨……九種截然不同、卻又彼此糾纏勾連的毀滅性劍意瞬間充斥了整個巨大的劍塚空間！空氣被切割得發出淒厲的尖嘯，空間本身都在無數劍氣的絞殺下扭曲、呻吟！
    九絕劍陣！真正的、被白衣神女掌控的、用以維係這虛假“淨土”的終極牢籠！
    億萬時空的碎片在九絕劍陣的恐怖威壓下再次於葉缺腦中瘋狂閃現、衝撞！溪邊少女那純真無邪的笑容，林幽若在某個時空劍池邊絕望的淚水，黑衣女子最後刺入心口的決絕……還有眼前這白衣神女裂開的、鑲嵌著九顆星辰的詭異瞳孔！所有的畫麵，所有的痛苦，所有的犧牲與背叛，最終都凝聚成一點——那溪邊少女眼中純粹的、不摻雜一絲陰霾的琥珀色光芒！
    那光芒，曾讓他心尖微顫，曾讓他在這絕望的輪回迷宮中，看到過一絲屬於“生”的微光。
    “我選擇……”葉缺的聲音在九絕劍陣的轟鳴與劍氣撕裂空氣的尖嘯中，顯得異常微弱，卻又帶著一種斬斷萬古的決絕。他握緊了那柄正在噴薄七彩光流的斷魂劍，劍身的裂紋如同熔岩般熾亮。他不再指向敵人，而是猛地將劍鋒反轉，用盡全身的力量，狠狠地、決絕地刺向自己的心髒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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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創造……第三個可能！”
    噗嗤！
    鋒銳的劍刃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血肉！滾燙的、蘊含著萬世輪回業力的鮮血，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熔岩，猛地從心口的創口噴薄而出！那血，並非純粹的鮮紅，而是混雜著無數種駁雜的色彩，帶著令人靈魂顫栗的混亂氣息！
    這蘊含著葉缺所有痛苦、掙紮與決絕的汙穢之血，並未灑落塵埃，而是如同受到某種至高法則的牽引，化作一道血色的狂流，徑直噴向祭壇中央那座龐大無匹的劍胚核心——那塊正在流轉七彩光華的完整歸墟七曜晶石！
    嗤——！
    汙血與晶石接觸的刹那，仿佛冷水潑入了滾油！刺耳的腐蝕聲和能量劇烈衝突的爆鳴聲撕裂了劍塚的死寂！那塊象征著“完美”與“永恒”封印的歸墟七曜晶石，瞬間被染上了一層濃稠、汙穢、不斷翻滾扭曲的暗紅色！晶石內部原本和諧流轉的七彩光華驟然混亂、扭曲、互相吞噬！一股毀滅性的、足以讓時空本身都感到恐懼的狂暴能量，如同被喚醒的太古凶獸，在晶石內部瘋狂膨脹！
    嗡——！嗡——！嗡——！
    整個劍塚空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！懸浮於劍胚頂端的白衣神女，身體第一次劇烈地顫抖起來！她裂開的瞳孔中，那九顆旋轉的星辰光芒狂亂地閃爍，仿佛隨時會崩碎！她空寂的聲音裏終於帶上了一絲難以遏製的驚怒與……恐懼？
    “瘋子！你知道……你這樣做會引發什麽嗎？！”她的聲音在空間的劇烈震蕩中扭曲變形，“時空的基石……會被徹底焚毀！一切……都將歸於混沌虛無！”
    葉缺的身體因為劇痛和力量的急速流逝而佝僂著，斷魂劍依舊插在他的心口，七彩的光流與汙濁的血流在劍身上瘋狂交織。他抬起頭，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。那笑容，混雜著極致的痛苦、無邊的疲憊，以及一種近乎解脫的、瘋狂的釋然。嘴角不斷溢出汙血，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，如同兩顆燃燒到生命盡頭的星辰。
    “但至少……”他喘息著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，帶著血沫，“這一次……我們……都能……真正……自由了！”
    轟隆——！！！
    被汙血徹底汙染的歸墟七曜晶石，終於無法再束縛內部那毀滅性的能量，轟然炸裂！
    無法形容的光芒爆發了！那不是單純的光，而是億萬種色彩、億萬種形態、億萬種法則在瞬間被撕裂、被粉碎、被強行糅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終極混沌！光芒如同擁有實質的怒濤，瞬間吞噬了巨大的劍胚，吞噬了白衣神女的身影，吞噬了整座九絕劍塚！空間本身如同脆弱的琉璃鏡麵，在混沌光芒的衝擊下寸寸碎裂，露出後麵狂暴沸騰的時空亂流！
    在這席卷一切的毀滅光潮中，葉缺瀕臨渙散的意識，卻捕捉到了幾幅如同幻夢般、卻又無比清晰的定格畫麵：
    ——在混沌光芒的邊緣，那溪邊浣紗的綠衫少女的身影被映照出來。她沒有恐懼，沒有悲傷，臉上竟綻放出一個純粹到極致、如同初生朝陽般溫暖驚喜的笑容！她的目光穿透了毀滅的光芒，溫柔地落在葉缺身上。
    ——祭壇中央，那正在被混沌光芒吞噬的白衣神女，裂開的瞳孔中，九顆星辰的光芒徹底黯淡。兩行晶瑩剔透的液體，順著她冰冷的臉頰悄然滑落。那不是人類的淚水，更像是星辰隕滅前最後的輝光。那光芒中，竟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……欣慰？
    ——最為震撼的，是在那狂暴沸騰的時空亂流深處，兩道頂天立地的偉岸身影被光芒映照出來！一人氣息暴戾，周身星辰明滅，如同宇宙深淵的化身！一人劍意衝霄，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！歸墟之主！斷塵真人！他們不再是生死相搏的仇敵，而是在那席卷一切的混沌光芒中，緩緩地、堅定地伸出了各自的手！兩隻曾毀滅無數時空的巨手，跨越了萬古的仇恨與血債，在終極的毀滅邊緣，緊緊地、如同兄弟般握在了一起！他們身後，是無數個正在崩解的時空泡影，每一個泡影裏，都曾上演著他們無休止的爭鬥……
    最後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，在葉缺的靈魂深處搖曳、熄滅。在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前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縷極其微弱、如同歎息般消散在混沌風暴中的低語，帶著無盡的疲憊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：
    “再會了，斷塵……在真正的太虛劍池……我們……終將重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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