陰風卷過街口，南流景躲在一座矮房後，低垂著頭，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磚縫裏的苔蘚。
    他們怎麽會來這裏？
    他們會被怎麽樣？
    自己是不是不該跑的……
    孫芳語靠在旁邊樹幹上，靜靜的看著自家師妹這副糾結的樣子，輕輕歎了口氣，卻什麽也沒說。
    有些事情，還是得自己想清楚才好。
    “那幾個活人完嘍！”
    一隻吊死鬼晃著長舌頭，和一邊的鬼聊著八卦，“沒有通行證還強闖地府，鬧出這麽大動靜，神仙來了都救不了！”
    “那可不一定，閻王爺最近脾氣可好了！”水鬼扒著河岸補充，“聽說昨兒個還賞了個判官陰錢！”
    “你這話說的不對，昨兒個是昨兒個，這麽多陰魂，嘖嘖嘖……”
    “也是，我看孟婆勺子都打癟了，要知道她平時最煩有鬼鬧事……”
    “嘿嘿，那咱們去看看情況？”
    “好主意，去看看他們是怎麽死的，走走走。”
    南流景隻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嗡鳴，什麽也聽不見了。
    他們……會死嗎？
    她按著胸口，隻覺得那裏酸脹的難受。
    這是……在傷心？
    她明明什麽都不記得，明明沒有記憶——
    可當她和林七夜相處時，心髒的跳動做不了假，心中湧上的欣喜，也做不了假。
    她明明換了身軀——
    可當林七夜握住她手腕讓她別走，眼中翻湧的哀傷，讓她的靈魂都泛起戰栗。
    她……為什麽不肯承認呢？
    “師妹？”孫芳語輕拍她肩膀，“你還好嗎？”
    南流景這才發現，自己的手在顫抖，攥著的衣袖也被冷汗浸透。
    為什麽……心裏會這麽害怕？
    “師姐，我是不是……做錯了？”
    孫芳語的手頓了一下，張了張嘴，還是開口說道：
    “師姐也不清楚你們倆之前發生過什麽，但是，我還是希望你能順從本心，不要做出你後悔的決定。”
    “不後悔麽……”
    南流景沉默了一下，緩緩站起身，有些踉蹌的朝著奈何橋走去。
    陰風掠過忘川河麵，掀起她的衣角。
    一片花瓣落在她掌心，鮮紅如血。
    不一會兒，花瓣又打著旋兒，從她的掌心盤旋飛起，消失在花田裏。
    她站在那，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——那裏空蕩蕩的，卻仿佛還殘留著林七夜掌心的溫度。
    他們都說，她曾為他而死。
    那些被反複提及的往事，那些人眼中流露的懷念，都像鏡中花，水中月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，模糊不清。
    “如果……我不是他記憶裏的那個人呢？”
    她攥緊手指，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如此真實。
    那熾熱的感情，那小心翼翼的觸碰，還有那眼裏的眷戀……
    她明明不是優柔寡斷的人。
    在大宋，師兄笑她莽撞，師姐誇她果決，就連這個係統也說她以前“膽大妄為，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”。
    可偏偏麵對林七夜——
    她逃了。
    一個沒有記憶的空殼，看似堅強實則怯懦的她，還算得上是他們記憶裏的那個“南流景”嗎？
    她明明也不想的啊。
    從那些隊友口中拚湊出的“她”，是個會為救人而死的英雄，是個讓林七夜為之瘋魔的摯愛。
    可那樣的自己，真的存在嗎？
    現在的她，沒有那些記憶，沒有那具身體，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是“那個人”。
    萬一他認錯了呢？
    萬一他愛的隻是記憶裏的幻影呢？
    萬一……這一切的一切，都隻是自己的妄想呢？
    風吹散了她的發絲，南流景緩緩按住心口——
    可是，這樣一想，她的心，真的好難過。
    麵對林七夜時，心髒每一次不受控製地悸動，都像在嘲笑她的逃避。
    “嗬，好蠢。”
    不知又過了多久，南流景突然捂住臉笑出聲來，一滴淚自她的臉頰滑落。
    真是蠢透了。
    記憶沒了又如何？
    身體換了又怎樣？
    連她自己都未察覺，她的心，早在她想起之前，就先一步認出了他。
    這就夠了。
    南流景站在林七夜剛才站著的地方，看向自己逃走的那個方向，嘴唇揚起一個笑容。
    既然失憶了，那就……再談一次戀愛好了。
    ... ...
    陰森的地府大牢裏，青綠色的鬼火幽幽飄蕩，時不時還有幾縷遊魂從牆縫裏探頭出來，好奇地打量著新來的“活人”。
    “老曹，”百裏胖胖戳了戳曹淵，“你說教官真的會來救我們嗎？”
    他這倒也不是不相信南教官，畢竟他們被抓的時候，教官也不在現場。
    要是隔個十天半個月才知道他們被抓的消息，他們可就得遭老罪咯。
    曹淵先是看了一眼正端端正正坐在那裏，還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喝的林七夜；
    又看了一眼，胸有成竹，正饒有興趣研究著這個牢房的安卿魚。
    這才對著百裏胖胖點了點頭，“我相信教官，也相信七夜他們的安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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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百裏胖胖點了點頭，表示讚同，“說也對，七夜這麽做，一定有他們的道理。”
    不過他還是扒著鐵欄杆，眼巴巴望著外麵：“教官怎麽還不來啊……”
    曹淵盤腿坐在草墊上打坐：“急什麽，我們才進來多久。”
    “也是。”
    角落裏的李德陽抱頭蹲著，整個人都散發著絕望的氣息：“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？！”
    “我們！活人！被關在地府大牢！”
    他整個人都快抑鬱了，“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抽魂扒皮下油鍋了？”
    “李叔別慌，就當體驗生活了。”百裏胖胖見狀拍拍他肩膀，“你看七夜多淡定。”
    李德陽看向牢房另一端，隻見林七夜正坐在凳子上，慢條斯理地……泡茶？！
    等等，哪來的茶具？！哪來的熱水？！
    “要喝嗎？”
    林七夜抬眸，拿起茶杯對他們示意了一下，“地府特色的彼岸花茶，安神。”
    百裏胖胖湊過去，倒出一點聞了聞，“哇！還真是彼岸花的香味。
    七夜你什麽時候弄的？而且這東西咱們真的不會喝死嗎？”
    “剛才從牛頭身上順的。”
    林七夜麵不改色，“卿魚看過了，這和陽間的不一樣。應該是專門培育的，不僅能喝，還可以提升精神力。”
    眾人：“……好東西啊。”
    不愧是你。
    “而且，”安卿魚推了推眼鏡，“根據傳說記載，活人擅入地府需受‘三災’——
    陰風蝕骨、忘川水溺、刀山火海。”
    百裏胖胖手一抖，茶水灑了一半：“所、所以？”
    “所以，比起這些，順個茶葉也不算什麽了。”
    好有道理，他竟無言以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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