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三炮踩著晨露往上遊走時，孫子背著的竹簍裏晃悠著三株幼苗株頂開著紫花的是紫蘇，葉片帶鋸齒的是薄荷，最蔫巴的那棵是馬齒莧。“爺爺，帶這些草幹啥？” 小家夥扒拉著馬齒莧發黃的葉子，“這不是田埂上到處都是的野草嗎？” 黃三炮往竹簍裏塞了把鹽炒杜仲，布袋摩擦發出沙沙聲“這叫‘草木監’。” 他掐了片紫蘇葉揉碎，辛辣的氣味漫開來，“紫蘇遇重金屬會發紫，薄荷碰著酸堿水卷邊，馬齒莧最靈，能嚐出水裏的化工味。”
    化工廠的鐵皮大門像頭灰獸蹲在山坳裏，牆根的排水管正往溪裏淌著黃綠色的水，水麵漂著層泡沫，太陽一照泛著詭異的虹光。黃三炮剛把馬齒莧扔進水裏，那草葉就像被燙著似的卷成筒，根須處冒出細密的氣泡。“這是含磷廢水，能讓水草瘋長，卻能把杜仲根爛成泥。” 他突然拽住要去撿泡沫的孫子，指了指水邊的蘆葦 —— 本該青碧的蘆葦杆上，竟纏著圈圈鐵鏽色的紋路。
    穿西裝的廠長助理從門衛室鑽出來，油亮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“兩位是？” 看見黃三炮竹簍裏的草木，他臉色微變，伸手去攔，鱷魚皮表帶在晨光裏閃了下“廠區重地，閑人免進。” 孫子突然舉著手機懟過去，屏幕上是昨晚拍的白鷺“我爺爺是鹽田守護者，這些白鷺都知道你們排髒水！” 小家夥把馬齒莧往助理皮鞋上一戳，“你看這草，在你們排水口活不過三分鍾！”
    黃三炮沒理會助理的阻攔，徑直往廢水池走。池邊的柳樹像被抽走了魂，葉片上布滿褐色斑點，他摘下片對著光看，葉脈間的黑斑竟連成 “蛛網狀”。“光緒年間的《農桑要術》裏寫著，” 他往孫子手心放了片健康的柳葉，“幹淨水土裏的柳葉，背麵絨毛能托起三滴水。” 說著往黑斑葉上滴了滴山泉水，水珠竟像砸在油紙上似的滾下來，“這葉表被汙染物糊住了，連水都掛不住。”
    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鳴，戴安全帽的工人馱著個鐵皮桶往廢水池跑，桶沿晃出的液體濺在地上，立刻冒起白煙。黃三炮眼疾手快拽住桶繩，桶身的標簽 “丙二醇” 三個字被油汙糊了一半。“這是化妝品廠的廢料，” 他突然想起趙四海賣的假杜仲，“摻在藥材裏能增重，排進水裏能讓魚蝦絕育。” 工人臉都白了，結結巴巴地說“廠長說 說這是‘無害溶劑’”
    穿工裝褲的女技術員突然從化驗室衝出來，手裏舉著個試管，裏麵的液體分層成紅黃兩色“李助理！這廢水 d 值超過國家標準五十倍！” 她把試管往黃三炮麵前遞，“您看這分層，上層是苯係物，下層是重金屬，你們的鹽田和杜仲林” 話沒說完就被助理捂住嘴，他掏出煙盒遞過來“老師傅誤會了，這是正常的‘循環水’，我們有環保評估報告。”
    孫子突然指著圍牆外的杜仲林，那裏的樹皮竟滲出琥珀色的膠狀液“爺爺你看！杜仲在哭！” 黃三炮衝過去扒開樹根，原本應該潔白的須根竟泛著青黑，他捏根須上的泥土，放在紫蘇葉上揉搓 —— 葉片瞬間從紫轉黑，像被墨染過似的。“這是鎘汙染，” 他聲音發顫，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，裏麵是去年收的杜仲籽，“本來想今年種新苗，現在”
    女技術員趁助理不備，塞給黃三炮張紙條“晚上八點，廢水處理車間的‘淨化塔’根本沒開，他們用活性炭糊弄檢測。” 她指了指遠處的煙囪，“那裏麵燒的是廢鹽，就是從你們鹽田收的那種” 話音未落，廠區突然響起警報聲，穿保安服的人舉著橡膠棍往這邊跑。
    黃三炮拽著孫子往山坳跑，竹簍裏的草木顛簸著發出聲響。跑到半山腰的老槐樹下，他突然停下來，往樹洞裏塞了把鹽炒杜仲“這樹活了五百年，能吸土裏的髒東西。” 他讓孫子爬上樹，把薄荷和紫蘇插在枝椏間，“明天來看，如果這些草蔫了，就說明汙染已經滲到這兒了。” 小家夥突然指著山下，化工廠的煙囪正往外冒黑煙，在晨霧裏拖出條灰尾巴。
    日頭升到頭頂時，陳奶奶帶著群鹽農趕來了，每個人手裏都攥著株 “監草”有葉片卷曲的蒲公英，有根莖發黑的車前子。“炮哥，我們的鹽田開始結硬塊了，” 陳奶奶把塊鹽晶往石頭上磕，碎渣竟泛著青灰，“曬出來的鹽苦得嗆人，白鷺都不來了。” 穿白大褂的營養師跟在後麵，手裏的檢測儀滴滴作響“土壤重金屬超標，已經不適合種植藥用植物了。”
    突然有輛越野車停在槐樹下，戴金絲眼鏡的保健品公司老板跳下來，手裏舉著份土壤報告“黃師傅，我們檢測了杜仲林的土樣，發現種在鹽炒杜仲渣裏的幼苗，重金屬含量比普通土壤低三成！” 他指著報告上的曲線圖，“這說明您的鹽炒工藝，能讓杜仲自帶‘抗汙力’！” 黃三炮眼睛一亮，突然想起線裝書上的話“杜仲得鹽而堅，鹽得杜仲而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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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傍晚時分，黃三炮帶著眾人往化工廠後門走，每個人口袋裏都揣著鹽炒杜仲。女技術員偷偷打開側門，指著車間裏的巨大反應釜“那裏麵正在熬廢鹽，想做成‘工業鹽’再賣給藥材商。” 她突然壓低聲音，“廠長說，隻要把你們的鹽田和杜仲林搞廢，他就能低價承包這片地建倉庫。”
    黃三炮突然把鹽炒杜仲往反應釜的進料口撒，神奇的是，原本冒著黑煙的煙囪竟慢慢冒出白煙。“這叫‘以鹽克汙’，” 他往釜裏扔了把紫蘇，“杜仲鹽能吸附重金屬，紫蘇能分解苯係物。” 老板舉著檢測儀跑過去，讀數正在緩慢下降“真的有效！我們可以批量生產這種‘抗汙杜仲鹽’！”
    就在這時，穿製服的環保執法人員衝了進來，李助理和廠長被堵在操作間，手裏還攥著偽造的檢測報告。孫子突然指著窗外，晚霞裏飛來幾隻白鷺，正盤旋在重新泛清的溪水上方。“爺爺你看，白鷺回來了！” 小家夥蹦起來，“是你的杜仲鹽起作用了！”
    暮色漸濃時，黃三炮蹲在老槐樹下，看著樹洞裏的杜仲慢慢滲出汁液，把周圍的泥土染成淡金色。女技術員遞來份辭職報告“我想跟您學‘草木監汙’，比在化驗室看數據靠譜多了。” 老板掏出份合同“我們合作建個‘藥用植物抗汙研究中心’，就用您的鹽炒杜仲技術。”
    黃三炮卻望著遠處的杜仲林，那裏的樹皮還在滲膠“光靠杜仲不夠。” 他往孫子手裏塞了顆杜仲籽，“明天把這籽種在汙染最嚴重的地方，咱們得讓草木自己站起來說話。” 小家夥把籽攥在手心，突然指著星空“爺爺你看，那顆星星像不像紫蘇葉？” 黃三炮抬頭，夜空中真有顆亮星泛著淡紫，像枚懸在天上的 “草木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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