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有心栽花,花不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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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殘冬的東京城飄著細雪,楊誌踩著泥濘的青石板路,望著朱雀門上斑駁的銅釘。
    想當年前他離京時,這城門新漆的朱紅還未褪色,如今牆根處黴綠的苔痕已爬了三尺高,像極了官場上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。
    這兩天他可是沒少花銀子,托關係,找門路,以前的那些老熟人和老同僚都被他找得躲著他了。
    沒辦法,誰讓他楊誌想辦事還舍不得花銀子,就想著使人情。
    你楊誌想使人情,不掏銀子也成,但是他們辦事不可能不掏銀子啊,這樣誰不躲著他?
    實際上,他們不知道,楊誌雖然當初和王倫爭辯的時候,覺得自己沒錯,煮熟的鴨子嘴硬,但真到了東京城裏,他又有點兒含糊。
    為了再籌集點兒銀子,他把他們楊家在東京城外的幾畝田地給賣了,賣了二百兩銀子,這已經是他們楊家僅有的祖產了。
    想當年楊家將在天波府,何等威風,文官下轎,武官下馬,但是自從楊家將人丁凋零,失去了利用價值,又屢屢遭受奸臣打壓後,楊家將已經名存實亡,連天波府都被朝廷給收回去了。
    在賣地之前,楊誌還去了趟老天波府楊家,現在這老天波府已經被改成了酒樓,楊誌看著那燈紅酒綠的地方,心裏麵剩下的也隻有滿心的淒涼。
    不過,好在眾多熟人裏麵有個人願意幫他一把的,是他的昔日同僚王製使,他當初受過“青麵獸”楊誌的恩惠,也就算是報恩了,給楊誌引薦,找了條路子,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了。
    至於這條路上要使多少銀子,那就是楊誌的事情了,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了。
    "楊製使,這邊請。"
    樞密院主簿王仁掀開暖簾,炭盆烘得廂房燥熱,將“青麵獸”楊誌請了進來。
    楊誌今天是打通了層層關節,最終才走到了這裏。
    那王仁拈起茶盞卻不飲,指尖在案幾上敲出雨打芭蕉的調子。
    楊誌自然是明白,這是個什麽意思,解下腰間褡褳,銅錢相撞的聲響讓那敲擊聲戛然而止。
    楊誌的老底子可是不多了……
    門外北風卷著碎雪撲進屋內,王仁的皂靴往炭盆邊挪了半寸:"今年雪大,樞密院各房都要添置火盆。光是文書房就要三十斤銀絲炭……"
    話音未落,楊誌也沒有猶豫,手中的褡褳已輕飄飄落在他膝上。
    這已是今日第三個要"添置炭火"的官吏,說白了,就是索賄,這年頭,不見錢不辦事啊……
    楊誌摸著空蕩蕩的袖袋,想起一天前自己在曹門大街典當行把祖傳田地轉手的情景。
    當鋪朝奉將田產契約對著日光細看,生怕漏了一點兒不利於他的細節,那認真程度,簡直是比在魚骨頭上挑肉吃的老花貓還要認真。
    "這世道,真乃是無奇不有,讓人眼花繚亂,這楊家將的祖傳產業也要賣了,這要是在太祖朝和太宗朝,哪個敢想?"
    老頭兒嘖嘖稱奇,他也是個老頭了,見識過楊家將輝煌時候的樣子,現在又見證了楊家將落魄時候的樣子,哪能不感歎啊。
    "可惜啊,可惜,這位楊家將傳人,這的,隻能給你兩百兩銀子,還得是死當!"
    聽這老頭兒的意思,他是想要用二百兩紋銀就換走了楊家八代相傳的田地,“青麵獸”楊誌一聽這就不幹了。
    “才二百兩紋銀?你看清楚了,這可是天地第一號的水地,就值二百兩紋銀?”
    什麽是天字第一號的水地呢?
    這天字第一號,是古代科考天字地字是排序的意思,是古代社會一種分類方法,古代科考時排序用的。
    古代有天地玄黃四個等級,天字就表示是最頂級的,第一的意思。地字排在天字後麵。
    天字是《千字文》首句“天地玄黃”的第一個字.指第一或第一類中的第一號.比喻最高的、最大的或最強的,在地裏麵就是最好的地。
    至於水地,那就是地下有水脈,不怕天旱,這在古代生產力落後年代,幾乎是旱澇保收的好地了,非常值錢。
    “就隻是這個價,您不要,別家看看!”
    老人把地契遞回去給了“青麵獸”楊誌拿著,但是卻悄悄的在地契上用指甲劃出來一長一短兩道暗紋。
    這就是他們典當行裏麵的秘密手段,這兩道印子就是表示已經有人看過了,並且給了價錢,等到楊誌去了別家去賣,人家一掃就知道了。
    這典當行裏麵講究的規矩是什麽?叫貨賣一家,誰家先看了誰就有主動權,東西上做了記號,別家就不能先要,還得想辦法把人趕回第一家成交,要是第一家不要,他們再是各憑本事取得。
    於是乎,“青麵獸”楊誌根本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,又是跑了七八家的典當鋪,結果他們都看到了印記,那價碼開得是一個都比一個低,那價錢低得簡直是讓楊誌接受不了。
    “青麵獸”楊誌沒有辦法,隻能轉頭回到了那第一家當鋪裏麵去,就二百兩銀子賣了。
    說實話,他知道王倫有錢,想去借點兒,但是拉不下臉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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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現在,他所剩下的銀子也隻有這二百兩了,隻能拿這點兒銀子來來孝敬高太尉了……
    "楊兄且寬心。"
    這邊王仁給楊誌開具了文書,同行的王製使便與楊誌去殿帥府,進去之前則在樞密院角門拉住他,"高太尉最喜文房雅玩,你祖上不是留著一方澄泥硯?"
    楊誌想起昨夜客棧燈下,自己摩挲著硯台背麵"天波楊府"的篆刻。
    那方硯是太宗皇帝賜給他高祖父金刀楊令公的,在其研墨時能聞見淡淡的檀香。
    沒辦法,楊誌隻能再把這一方硯台乖乖奉上以討高太尉一個歡心了……
    太尉府的飛簷壓著鉛雲,滴水獸口中垂著冰棱。
    楊誌跪在白虎堂前,青磚的寒意順著膝蓋往骨頭縫裏鑽。
    高俅猩紅的官袍掃過硯台,金線繡的仙鶴翅膀堪堪停在"天波"二字上。
    "好個將門之後!"
    高俅突然抬手將硯台打翻,把楊誌的二百兩銀子一起扔了下來,澄泥碎屑混著雪水糊了楊誌滿臉,"陳宗善獻個妓子都能得禦賜珊瑚樹,你當本官是收破爛的?"
    他抓起案上奏折劈頭砸下,紙頁間掉出張灑金箋——正是昨夜官家賜給陳太尉的《聽琴圖》題詩。
    “青麵獸”楊誌算是倒黴透頂了,因為他趕上的時候不好,這高俅高太尉心裏麵正是懊惱生氣呢。
    要說這高俅為什麽生氣,還是因為一件事,前兩天這殿前太尉陳宗善為了討宋徽宗歡心,特地尋來了一個江南名妓獻給了宋徽宗,那小可人的吳儂軟語立刻就把那常逛窯子的“青樓天子”給俘獲了,當即便與其胡天塗地,龍天鳳地一家春的荒唐了好幾天。
    而陳宗善作為獻女者自然也是少不了好處的,宋徽宗龍顏大悅,直接將其卓升三級,這陳宗善可就受寵了。
    高俅就是眼氣,嫉妒這件事情,畢竟在媚上這件事上,從來都是他們四大奸臣占據榜首,各種手段把他宋徽宗道君皇帝給伺候得舒舒服服的,這樣宋徽宗才能不理朝政,把事情全都交給高俅、蔡京、楊戩、童貫、朱勔、梁師成這些奸臣處理,他們才好把持朝政。
    但是這突然異軍突起的這個陳宗善,不正是要分他們的權力,搶他們的利益嗎?你說高俅他能不鬧心?
    要是光這樣,也就還算了,楊誌送禮又給他添了堵。
    雖說高俅是喜歡古硯的,王製使這一點說的沒錯,但是他的本意是怕楊誌準備的禮物裏麵沒有高俅高太尉喜歡的,拿著他們家傳的這一方硯台來錦上添花,瘙高太尉的癢處。
    這是建立在有其他孝敬的基礎上的。
    他哪裏想得到,這楊誌除了二百兩銀子之外,根本就沒有其他孝敬了!
    這可完了!
    高俅本來雖然心情不好,但是還想看看楊誌有多少誠意,要是有真東西,幹脆就放他一馬,讓他官複原職得了。
    結果他空歡喜一場,楊誌就拿來了一方硯台和二百兩銀子對付他,簡直是讓他感覺受了奇恥大辱。
    這滿朝官吏給高俅送禮行賄,哪個不是萬兩起步,就這樣高俅還未必收,不送合他口味的珍寶,他是壓根兒都不看。
    這楊誌拿二百兩銀子就敢來求他,膽兒太大了!
    再加上這陳宗善的事情,高俅那心眼本來就小,在那裏不由得腦補道,哦,眼看著陳宗善受寵了,好像他馬上就要失寵了,所以這些家夥給自己的孝敬就低了?
    這麽一想他就更生氣了,非得辦了楊誌不可!
    此時,堂外傳來鎖鏈聲響,兩個衙役拖著渾身是血的犯人經過。
    楊誌認得那人是去年殿試的探花郎,因不肯給童貫獻《千裏江山圖》,此刻像破麻袋般被扔進雪地裏。
    高俅的皂靴碾過碎硯,突然俯身揪住楊誌發髻:"既是你等十個製使去運花石綱,九個回到京師交納了,偏你這廝把花石綱失陷了,又不來首告,倒又在逃,許多時捉拿不著。今日再要勾當,雖經赦宥所犯罪名,難以委用,本待放了你去,但你敢行賄本太尉,實在是大膽,左右,給我叉出去,關起來,叫他家人來保!"
    楊誌聽了高俅的話,急得是滿頭大汗,跪地搗蒜一般的磕頭道,“太尉,太尉大人,楊誌知道孝敬得少了,可我楊誌已經是走投無路,萬般無奈,請太尉看在我祖上為國有功的麵子,饒恕楊誌,隻要楊誌官複原職,日後俸祿全來孝敬太尉大人……”
    這情急之下,楊誌又說錯話,惹得他高俅不快了,高俅冷笑一聲道,“哈哈,你祖上的麵子?不過是一群醃臢的軍漢,在我這裏有什麽麵子可言!知道自己沒銀子還敢來索官!你真是大膽!我缺你那幾兩俸祿,給我叉出去!”
    “太尉,太尉,你不能如此折辱我祖上啊……我是楊家將的後人,我祖上是武侯楊令公,我家給大宋流過血……白溝河負過傷……”
    楊誌還沒等說完,已經被兩廂軍漢拖了下去。
    高俅看著楊誌的身影,“呸”了一聲道,“當狗養著的一群武夫,還真把自己當什麽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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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楊誌這邊被捉拿下獄,那王製使在外麵聽了殿帥府的人出來稟報,嚇了一跳,隻想著救人,可這保人也得要錢,還不是小錢,他哪裏拿的出來。
    他想起楊誌的行禮在連升客棧,楊誌說過他有幾個朋友同行,王製使便去連升客棧,尋到了王倫,告訴他這件事,讓王倫去贖出楊誌來。
    對於楊誌的這個結果,王倫可謂是早就預料到了,當即拿了三千兩銀子,和孫安去贖人去了。
    這回他楊誌該是徹底斷了念想了,也該履行他和王倫的賭約,加入梁山泊了!
    大牢的黴味熏得人睜不開眼,王倫舉著火折子摸到最裏間囚室,鐵柵後蜷著的人影讓他心頭一顫——此時的楊誌好像是老了十歲一般,僅僅半天,就消瘦了不少,正是思慮過重,憂心如焚所致,再加上他臉上本來就有老大一塊兒青胎記,顯得臉色青紫青紫的,非常不好看。
    "楊製使,楊製使啊,醒醒!"
    王倫摸出牢頭給的鑰匙,卻見楊誌腕上拴著拇指粗的鐵鏈。
    楊誌這才睜開了眼睛,看見了眼前的王倫,呢喃道,“王倫兄弟,你來救我了嗎?”
    王倫點了點頭道,“你這趟來打點,可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,光是為了保你出來,我可就花了三千多兩銀子,你說你自己也不想想,你就揣著二百兩銀子,你是怎麽有膽子去行賄高太尉的!”
    那王製使已經把事情的經過給王和孫安講了,王倫聽完了,簡直頭皮發麻,這賄賂人能把自己給賄賂進牢房裏麵的,恐怕滿天下就隻有他“青麵獸”楊誌一人了吧?
    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    楊誌想要開口,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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