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紙已經裁好，用鎮紙固定住，墨也研好了，吳巨將筆尖蘸了墨汁，在硯台邊輕輕掭了掭。
    隨即揮毫潑墨！
    吳巨絞盡腦汁，寫了十多副對聯和幾十個福字。
    “這個不錯，這個也挺好！”呂不韋拿起一副對聯，愛不釋手。
    吳巨的字在鹹陽城早已名聲在外，許多士人都渴望得到他的墨寶，如今他輕鬆得到了好幾幅，傳出去怕是要引起那些老學究的豔羨。
    “吳巨，你寫的字在鹹陽城可是非常有名的，很多人想求都求不到。要是你現在拿出來賣，肯定有不少人搶著買。”呂不韋一邊仔細看著對聯的每一筆劃，一邊說道。
    “父親，您真是離不開您的老本行啊。”呂凝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    呂不韋猛然意識到，不愧是商人出身，連無意識時都能想到賺錢的機會。
    “我才沒有呢！”呂不韋反駁道。
    “伯父說笑了，寫春聯不過是給大家增添新年的好運，沾點喜氣罷了。”吳巨微笑著說。
    “說得對，說得對。”呂不韋點頭同意。
    “對了，有沒有稍微文雅一點的對聯？可以貼書房的。”呂不韋興致勃勃地問。
    “文雅？”吳巨摸了摸下巴。
    確實有這樣的！
    他提筆又寫了一副：
    “風聲雨聲讀書聲，聲聲入耳。”
    “家事國事天下事，事事關心。”
    這是後世顧憲成題於東林書院的對聯，堪稱經典。
    “好一個事事關心！”呂不韋心中一動，拿起這副對聯，小心地晾幹墨跡。
    “很好，聲聲入耳，事事關心，讀書怎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呢？”呂不韋點點頭，目光中滿是對吳巨的讚賞。
    他越看越滿意，說道：“掛書房最合適！”
    “伯父喜歡就好。”吳巨微微一笑。
    呂不韋將其他對聯遞給隨侍，又將這副“風聲雨聲讀書聲”遞過去，嚴肅地說：“拿回府裏，其他的先貼上，這副放我書房，等我回去再處理，小心別弄壞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隨侍恭敬地接過，隨即離去。
    瞥了眼身旁的呂凝，吳巨思索片刻後邀請道：“伯父不如留下一起吃午飯？我自己掌勺！”
    呂不韋起初想婉拒，可聽到“自己掌勺”四個字時，不禁有些猶豫。
    吳巨的廚藝確實讓人印象深刻。
    吳府與呂府隔街相望，往來頻繁，共進午餐亦屬平常。呂不韋雖沒見吳巨下廚幾次，但每次都能回味無窮。
    相比普通庖廚隻會燉煮燒烤，吳巨的技藝更為多樣，比如炒菜，這種“炒”的技法，呂不韋在鹹陽從未見過，就連遊曆各國時也未曾聽聞。不過他對美食情有獨鍾。
    呂不韋心中開始權衡利弊。
    片刻後，他下定決心。
    呂府平日隻他與女兒凝兒二人用餐，最多加上嫪毐和管家，顯得太過冷清。
    “那就恭敬不如從命。”呂不韋展露笑顏。
    “自家之間不必客氣。”吳巨擺手笑道。
    於是，大年初一中午，廚房裏多出一位忙碌的主廚，門外則站滿了等待開飯的眾人。
    吳巨的廚藝雖不算頂級，但也算經驗豐富的業餘高手。
    在這個以燉煮燒烤為主的時代，“炒”菜堪稱稀有且高超的技藝。
    自來到這個時代，吳巨每日餐桌上幾乎都少不了大魚大肉。
    雖過癮，但長期如此並不健康。
    加之當時烹飪手法有限，調料匱乏，菜品味道單一。
    即便是那些珍貴無比的山珍海味，也難以烹製出新意，僅憑食材本身的味道來提味，未免太過浪費。
    自那次洛陽之行後，吳巨痛定思痛，毅然踏上成為廚神之路。為了享用最新鮮的蔬果，他在府邸內開辟了一片小菜園，種植一些如今家喻戶曉但當時鮮有人知的蔬菜，例如茭白，以及當時還未問世的豆製品，像豆腐、豆幹、豆皮、腐竹等。
    此外，各種調味品，包括尚未流行的豆油、菜籽油、豆瓣醬等，府中皆備齊。不僅如此，吳巨還將炒菜技巧傳授給家中的廚師，希望將這一技藝推廣開來。
    當然，他這樣做也有偷懶的成分在。畢竟，如果不這麽做，支付廚師工資豈不是毫無意義？
    廚房裏，幾個廚師一邊閑聊一邊擇菜，看到吳巨進來，立刻站起問候：“師父好！”
    幾個看起來比吳巨更為成熟的男子稱他為師父，雖然有些怪異，但這稱呼卻是他們主動提出的。他們覺得吳巨傳授的廚藝十分精湛，稱其為師父理所當然。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吳巨輕哼一聲。
    “師父，您真的要親自下廚啊。”
    一個圓滾滾的廚師興致勃勃地問。他們已經記不清上次見到吳巨親自下廚是什麽時候了。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吳巨點頭笑道，“過年嘛，自然要親手做一桌菜。”
    “師父會做新菜嗎？”
    一個廚師問道。
    “會，還不止一道呢。”
    “太好了！”眾人興奮不已。
    “嗯，好好學習，好好觀察。”
    “對了師父，我有個疑問。”一位廚師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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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說吧。”
    “孟子不是說過君子遠離廚房嗎？您為何如此熱衷於此？”
    吳巨聽完笑了笑：“不錯嘛，已經開始研習儒學了。”
    “嘿嘿嘿。”廚師憨厚地笑了。
    孟子曾言：“君子對待禽獸，見其生，不忍見其死；聞其聲，不忍食其肉，故君子遠離庖廚。”此話並非說君子不能下廚，而是借庖廚喻指不仁者，勸誡齊宣王施行仁政。吳巨聽後笑道：“你對儒術的理解還有待深入。”廚子們聽罷，更加欽佩地問：“師父竟精通儒學？”吳巨苦笑，實則他為追求大業，常研習諸子百家。
    “好了，開始幹活吧，今年的年終獎就看這幾頓飯了。”吳巨說道。眾人立刻認真起來。吳巨推行績效考核，年終獎惠及各產業員工，消息傳開後，百姓皆稱頌吳巨的慷慨。
    午餐時，眾人見識了吳巨的烹飪技藝。桌上擺滿十餘道菜肴，色香味俱佳，食材雖不奢華，但葷素搭配，口味多樣，甚至融合了後世八大菜係的精髓，香氣四溢。這是大家首次目睹吳巨全力以赴，無不震撼。
    “這就是巔峰時期的吳巨？”眾人驚歎，隨即食欲大增。吳巨洗淨雙手，率先坐下，招呼大家入席。“嚐嚐我的手藝。”
    眾人迫不及待動筷，瞬間被征服。“這道菜太好吃了，叫什麽？”“麻婆豆腐。”“那這個呢？”
    “夫妻肺片？”
    “夫妻？？肺？！這什麽名啊！”
    “放心吃，裏麵沒有夫妻，也沒肺。老婆餅裏有老婆嗎？”
    “老婆餅又是什麽？”
    “這個……不重要。”
    “你的廚藝真是……”
    呂不韋豎起大拇指：“古之廚聖伊尹也不過如此。”
    “過獎過獎。”吳巨笑了笑。
    “師父，您還有什麽不會的？”
    魏磬嘴裏塞滿食物，像隻小倉鼠，仍不忘投去崇拜的眼神。
    “這像蝌蚪的東西是什麽？”章邯用筷子夾起一塊。
    魏磬忙中偷閑瞄了一眼，咽下嘴裏的東西，舉起手：“我知道！是豆芽……這也能炒菜吃？”最後一句，她疑惑地望向吳巨。
    “當然可以。”吳巨點頭。
    魏磬之所以好奇，是因為豆芽在這個時代還不普及，更多是作為藥材。而她學過醫術，自然認得這種東西。
    旁邊。
    呂不韋每道菜都嚐了一口：白斬雞、鬆鼠桂魚、油燜大蝦、麻婆豆腐、剁椒魚頭、回鍋肉……
    嗯，都很美味。
    正打算選下一道時，他的目光落在一盤菜上。
    肥瘦相間的肉切塊擺在盤中，淋著棕紅色醬汁，晶瑩剔透。
    他夾起一塊放入口中，咬下時，肉香四溢，肥而不膩。
    “這是什麽菜？”呂不韋立刻喜歡上了它。
    吳巨看他一眼，露出讚許的表情：“紅燒肉，又稱東坡肉，是蘇軾這位大文豪發明的。”
    “紅燒肉？蘇軾？沒聽說過這個詩人。”
    呂不韋點頭，又夾起一塊肉放入口中，細細品嚐後皺眉道："這肉既非牛肉，也不像羊肉，更不是雞鴨鵝肉。"
    "很有見識！"吳巨眼睛一亮。
    "那這是什麽肉？"呂不韋追問。
    "豬肉。"吳巨坦然回答。
    "啊？"呂不韋驚訝。
    "就是豕肉。"
    "咳咳咳！"呂不韋突然被嗆到，劇烈咳嗽起來，"這……這是豕肉？"
    "沒錯。"
    在那個時代，豬肉因腥膻難去，常被人輕視，隻有普通百姓食用，稍微富裕的人都選擇牛羊雞鴨等肉品。
    呂不韋遊曆各地，閱盡世事，雖曾嚐過豬肉，但確實難以入口。
    自那次吃過豬肉後，呂不韋一天都沒再進食，之後幾天看到任何肉類都會聯想到那讓人惡心的氣味，不得不短暫戒肉。
    時間流逝，此事幾乎被呂不韋遺忘，可此刻再次觸及，仍讓他不適。
    "罷了。"他收回剛想夾菜的筷子。
    "即便餓死，我也不會再碰豬肉了！"
    吳巨揚眉，似乎在質疑他的決心。
    片刻後……
    "不得不說，這東西確實很下飯啊。"呂不韋嘴上嫌棄，卻忍不住夾起第n塊紅燒肉。
    沒人能躲過真香定律。
    最終，呂不韋還是沒能抗拒紅燒肉的魅力，徹底折服於吳巨的廚藝。
    "說來，你是怎麽去除豬肉的腥膻味的？"呂不韋邊吃邊問。
    "簡單也複雜，關鍵在於……"吳巨舔了舔唇，"劁了它。"
    "醃？就靠醃製就能完全遮蓋腥膻味？需要多少香料，要醃多少次？"呂不韋皺眉，顯然誤解了吳巨的意思。
    “不對不對，我說的不是醃製的意思。”吳巨輕咳一聲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比劃了個手勢。
    呂不韋愣了一下，隨即恍然大悟。
    “這個……真的能去掉豬肉的腥臊味？”
    “沒錯！”吳巨認真地點點頭。
    呂不韋放下碗筷，陷入了沉思。豬肉不被廣泛食用的主要原因就是難以消除的腥臊味。而要除去這種味道，唯一的辦法就是醃製。但香料價格高昂，普通家庭負擔不起，而用得起香料的家庭又傾向於選擇牛羊等肉類。即便使用大量香料醃製，也很難徹底掩蓋那股味道，反而可能讓香料味和腥臊味都變得濃烈。因此，豬肉逐漸被冷落，養豬的人也越來越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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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過，如果改為“  ”……
    這一想法確實很新穎。
    從未有人嚐試過這種方法——給豬做絕育手術後再食用。這種做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。
    呂不韋看了吳巨一眼，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身子。
    “要是這個方法能夠推廣開來，那真是造福國家和百姓的好事！”
    如果豬肉能成為可口的食物，秦國就能大力發展生豬養殖業。生豬的飼養周期與牛羊差不多，但更容易飼養。這樣一來，百姓也能吃到肉了。
    再說，戰爭需要後勤保障，糧食對軍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    於是，呂不韋重新拾起了作為相邦的責任：“假期結束後，我會起草一份奏折呈報上去，讓你的名字一同署上，在朝會上討論一下。”
    “沒問題！”吳巨答應道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當所有人都對吳巨表示讚賞後，他的目光轉向身邊的呂凝，期待她給出評價：
    “你覺得怎麽樣？好吃嗎？”
    “嗯……嗯嗯！”呂凝連連點頭，鼓起的小嘴巴忙著品嚐美食，一時無法開口回應。
    要知道，平日裏端莊文雅的呂家大  ，如今這般狼吞虎咽的模樣實屬罕見。
    “那就多吃些。”吳巨笑了。
    少時，一道重頭菜被端上了桌。
    魏磬盯著盤中形狀古怪的白色物體，腦海中浮現出無數個問號。
    “這是餃子，豬肉芹菜餡的，過年不吃餃子總覺得缺了點什麽。”吳巨語氣自然地說。
    桌上眾人都麵露疑惑，沒人見過這樣的東西。
    廚子為每人分發了一份。
    “先吃七個，再煮七個！”吳巨示範著夾起餃子蘸醋送入口中，“嗯，味道恰到好處。”
    眾人跟著效仿，紛紛稱讚。
    餃子成為繼紅燒肉後的又一亮點。
    餐桌上的每個人不分尊卑，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，宛如一家團聚。
    吳巨望著此情此景，嘴角微揚。
    當初初到這個時代時，他孤身一人，舉目無親，孤獨難耐。每當夜深人靜，總愛靠在窗邊賞月。
    那輪明月，是他穿越至今唯一未變的存在。
    如今，他已在這片土地紮穩根基，有所成就。
    他不僅是名震一方的醫家領袖，更是富甲天下的商人之一。在鹹陽城，他的財富僅次於呂不韋。在朝堂中，他身為客卿與大良造，權高位重。
    那些僅存在於史冊中的名字，如今卻鮮活地坐在他身旁共餐。
    他有了摯友，有了牽掛，也始終懷揣著前行的目標。
    吳巨忽然有所感悟，不知不覺間，他已經深深紮根於這片土地，身邊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真實存在，他的經曆亦是真實發生的故事。
    不知何時起，這座吳府竟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，令他倍感安心。
    “來，一起舉杯！有酒的喝酒，無酒的飲茶。”有人正努力營造熱鬧氛圍。
    待吳巨回過神，發現眾人皆已起身舉杯，他趕忙拿起近旁的酒杯。
    乒！
    新年快樂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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