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 釉巢低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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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手術室的無影燈慘白依舊,空氣卻凝固得像鉛塊。心電監護儀規律的嘀嗒聲敲打著死寂,每一次輕響都如同喪鍾的預演。江夏躺在手術台上,灰敗的麵容如同覆了一層薄釉,隻有微弱的呼吸在氧氣麵罩下凝成又消散的白霧。肋間傷口處,那層搏動過的暗紅釉膜徹底沉寂,表麵覆蓋著幹涸龜裂的釉殼,金色紋路深埋其下,如同冬眠的毒蛇,隻餘一片冰冷死寂。
    然而,保溫箱內,那個男嬰的雙眼卻亮得驚人。兩點針尖大小的釉質光芒恒定地穿透空洞的黑瞳,如同深淵裏點燃的幽綠鬼火,冰冷、恒定、毫無生氣地鎖定著手術台上的江夏。那光芒裏沒有情緒,隻有一種無機質的、令人骨髓發寒的觀察。
    陳小雨站在兩者之間,感覺自己像站在兩個世界的夾縫裏。一邊是戰友瀕死的軀體,一邊是孕育著未知恐怖的詭異容器。吳振在分析室的聲音帶著一種被抽幹力氣的疲憊,從擴音器裏傳出:“腦電波……那個平靜的光點……頻率穩定得可怕,像……像被格式化的硬盤待機狀態。釉膜生物活性歸零,但輻射殘留……锝99的半衰期還在,它隻是‘休眠’了。那個嬰兒……他的生理指標也降到了最低維持線,但腦部活動……那兩點釉光對應的區域,能量讀數異常集中且穩定……像接收器,也像……發射器。”
    發射器?向哪裏發射?向誰發射?
    就在這時,林主任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:“創口……那層釉殼下麵……有東西滲出來了。”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。隻見江夏肋間最深那個傷口邊緣,幹涸龜裂的暗紅釉殼縫隙裏,正極其緩慢地滲出一種粘稠的、近乎透明的膠狀物。那東西不像血,也不像之前的混合液體,它更純淨,帶著一種冰冷的、如同融化的水晶般的質感,在無影燈下折射出微弱的七彩光暈。
    吳振立刻遠程指揮護士用無菌吸管小心吸取微量樣本送檢。分析結果出來得極快,卻帶來更深的寒意。
    “成分……主要是矽酸鹽凝膠和極其純淨的水……但裏麵溶解了高濃度的信息素!” 吳振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,“信息素結構……與之前在教會育嬰檔案裏發現的、標注為‘釉料耐受性測試’的嬰兒血液樣本中提取的誘導因子……高度同源!還有……微量的、屬於江夏自身的神經遞質代謝產物!”
    “它在……傳遞信息?” 陳小雨盯著那緩慢滲出的透明膠質,“從江隊……流向那個嬰兒?”
    仿佛為了印證,保溫箱內,那男嬰恒定冰冷的釉光眼瞳,極其輕微地閃爍了一下。他小小的、沾著幹涸釉粉的手指,在保溫箱柔軟的墊子上,極其僵硬地、無意識地……敲擊了一下。
    嗒。
    聲音輕微,卻如同重錘砸在陳小雨心上。
    “嗒…嗒嗒…” 保溫箱內,那敲擊又響了兩下,緩慢、生澀,如同生鏽齒輪的初次轉動。
    陳小雨猛地看向手術台上的江夏——她依舊昏迷,但腦電波監測儀上,那個代表意識存在的、異常平靜的光點,隨著嬰兒的敲擊,極其微弱地、同步地……閃爍了一下!
    不是之前的瘋狂掙紮,而是……回應?或者說,是共鳴?
    “吳法醫!快!分析那個嬰兒的敲擊模式!還有江隊腦電波光點的閃爍頻率!” 陳小雨的聲音因一個可怕的猜想而嘶啞。
    分析結果令人頭皮發麻。嬰兒的敲擊節奏極其緩慢,間隔長且不規則,如同初學者的摸索。但每一次敲擊的力度和間隔,都與江夏腦電波光點的閃爍強度與間隔……完全吻合!
    這絕非巧合!這平靜的光點和冰冷的嬰兒,通過某種超越物理連接的方式,正在建立一種詭異的、初級的……溝通!一種基於“敲擊”這種最原始信號的溝通!而傳遞的媒介,正是江夏傷口滲出的、承載著信息素和她自身神經信號的透明膠質!
    “是那個‘熔爐’的底層協議……” 吳振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,“施耐德設計的核心溝通方式!利用‘釉嬰’的本能……利用受害者殘留意識的應激反應……像訓練動物一樣!江隊的意識……被壓製成了最原始的狀態,正在被那個容器裏的東西……引導和同化!”
    就在這時,江雨急促的聲音強行切入通訊頻道,帶著破解加密文件的興奮與沉重:“哥!緊急情報!我們複原了從施耐德陶瓷廠廢墟裏搶救出的部分浸釉羊皮卷!是‘釉嬰’項目的核心記錄!裏麵提到了……‘母巢’der utterscho?)!”
    “‘母巢’?” 陳小雨追問。
    “對!記錄非常零碎隱晦,但關鍵點有幾個:第一,‘母巢’是最終的能量匯聚與意識轉移中樞,形態未知,位置被多重加密;第二,‘釉嬰’是‘母巢’的延伸感知器官和……‘子嗣之爐’的燃料;第三,啟動最終‘煆燒’das brennen)需要兩個關鍵條件——‘完美胚體’作為新容器,以及……‘母體烙印’das utteric)作為意識轉移的坐標和密鑰!而這個烙印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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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江雨的聲音停頓了一下,帶著巨大的驚駭:“……記錄裏反複強調,烙印必須源於‘母巢’選定的、具有特定血脈的‘源初母體’die urutter)!施耐德窮盡一生,似乎都在尋找和驗證這個‘源初母體’!我們之前發現的那些線索——漢娜之女、那些被測試的孤兒、甚至ss107……可能都是他篩選‘源初母體’血脈的失敗品或……副產品!而江隊……”
    她沒再說下去,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盡之言。江夏肋間的鉑金珠、那詭異的母係遺傳匹配、她身體成為核心植入的宿主……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——施耐德找到了!江夏,很可能就是那個傳說中的“源初母體”血脈的繼承者!她肋間鉑金珠的位置,就是天然的“母體烙印”坐標!
    “所以那個烙印……” 陳小雨的聲音幹澀,“就是開啟最終轉移的鑰匙?現在烙印位置暴露了鉑金珠脫落),核心植入了,胚體嬰兒)也快‘煆燒’完成了……隻差最後一步?”
    “恐怕……是的。” 江雨的聲音沉重如鉛,“記錄最後有一句殘缺的箴言:‘當母巢低語,烙印回響,新魂將於舊骸之爐中蘇醒。’enn der utterscustert, das siege idert, erace i ofen des aten gebeins.)”
    母巢低語……烙印回響……
    手術室內,保溫箱裏的男嬰,敲擊停止了。他那雙恒定冰冷的釉光眼瞳,緩緩地、極其僵硬地轉動著,最終,如同設定好的程序,精準地“盯”向江夏肋間那三個傷口的方向!
    “嗒。”
    他又敲擊了一下。這一次,聲音裏似乎多了一絲……確認的意味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江夏腦電波上那個平靜的光點,隨之閃爍。
    更詭異的是,她肋間傷口處,那些緩慢滲出的透明膠質,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,流動的速度……加快了!一絲微弱的、帶著奇異韻律的“滋滋”聲,從傷口深處傳來,如同……低語!
    “是它!” 吳振在分析室失聲叫道,“釉膜核心雖然休眠,但它在響應!它在……回響!那個嬰兒在引導核心發出‘低語’!而江隊肋間的傷口位置……就是‘烙印’!它在嚐試……建立連接!完成箴言中的‘烙印回響’!”
    “阻止它!” 林主任臉色煞白,“物理隔絕!阻斷那個膠質的傳遞!”
    護士立刻用特製的生物隔離凝膠覆蓋江夏的傷口,試圖封堵滲出的膠質。然而——
    “滋滋……滋滋滋……”
    傷口深處的低語聲非但沒有消失,反而變得清晰起來!那聲音透過隔離凝膠,如同魔音貫耳,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、非人的韻律!更可怕的是,保溫箱內的男嬰,仿佛被激怒了一般,眼中的釉光驟然變得刺目!他小小的身體猛地繃緊,喉嚨裏發出“咯咯”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聲!
    “沒用的!” 吳振看著能量讀數再次異常飆升的嬰兒腦部活動,“連接不是物理的!是……是意識層麵的共振!核心、容器、烙印位置……還有那個‘母巢’……它們構成了一個超越空間的場!”
    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,手術室內所有的燈光,包括無影燈,開始毫無規律地、劇烈地閃爍起來!電壓不穩的嗡鳴聲響起!牆壁上的插座甚至迸射出細小的電火花!一股無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降臨!
    “呃……” 手術台上,一直死寂的江夏,喉嚨裏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、卻痛苦到極致的呻吟!她的眼皮下,眼球再次開始瘋狂地轉動!腦電波監測儀上,那個代表被壓製意識的平靜光點,開始劇烈地、高頻地閃爍!如同垂死的星辰最後的爆發!
    “江隊!” 陳小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這是反抗?還是……被強製拖入最終儀式的痛苦掙紮?
    意識煉獄。
    絕對的黑暗。絕對的死寂。連那三個旋渦和深淵巨卵的嗡鳴都消失了。
    江夏的“意識”懸浮在這片虛無中,如同一粒微塵。沒有形體,沒有感知,隻有一點微弱的、代表“存在”的靈光。這就是她被壓製後的狀態,如同被格式化後殘留的底層數據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這片虛無中,一種新的“聲音”開始侵入。
    不是來自漩渦,也不是來自深淵巨卵。那是一種冰冷的、帶著無機質韻律的……敲擊聲。
    嗒…嗒嗒…嗒…
    單調,重複,如同設定好的程序,直接在她那點微弱的靈光周圍響起。每一次敲擊,都帶著一種強製性的引導力量,試圖讓她那點靈光按照特定的節奏……閃爍。
    她本能地抗拒。那點靈光頑強地維持著自己的頻率,拒絕被同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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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敲擊聲停頓了一下。隨即,換了一種更複雜、更具壓迫感的節奏。
    嗒…嗒嗒嗒…嗒嗒…
    同時,一股冰冷的、粘稠的“流體”感包裹了她那點靈光。那感覺,像極了肋間傷口滲出的透明膠質!這“膠質”試圖滲透她,帶來一種模糊的、強製性的“指令”——共鳴、回應、同步!
    抗拒!本能的抗拒!靈光掙紮著,閃爍得更加混亂無序。
    敲擊聲變得急促、粗暴!如同鞭撻!冰冷的“膠質”也變得更加粘稠、更具侵略性!靈光在狂暴的衝擊下搖搖欲墜,自我存在的邊界開始模糊……就在即將被強行同步的瞬間——
    嗡……
    那熟悉的、低沉悠遠的嗡鳴,再次從意識感知的“下方”傳來!比之前更加清晰、更加沉重!這一次,江夏那點瀕臨潰散的靈光,清晰地“聽”出了這嗡鳴中蘊含的……韻律!
    那不是無意義的噪音!那是一種……語言!一種由純粹能量波動構成的、古老而冰冷的低語!
    這低語並非針對她。它穿透無盡的黑暗,無視時空的阻隔,目標明確地……回應著那冰冷的敲擊!
    嗡……確認坐標……)
    嗒嗒嗒!指令:同步!)
    嗡……嗡……烙印位置穩定……能量通路構建中……)
    嗒嗒嗒嗒!強製共鳴!)
    冰冷敲擊與深淵低語,在這一刻,在江夏那點微弱的靈光之上,完成了跨越維度的、邪惡的對話!它們正在利用她肋間傷口這個“烙印”坐標,利用她身體裏休眠的核心,利用保溫箱裏的胚體容器,嚐試構建一條通往“母巢”的穩定能量與意識通道!
    而她江夏,她的意識,成了這場黑暗對話中,被釘在祭壇上的、提供坐標和通道基座的……活體祭品!
    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、被褻瀆的憤怒,如同沉寂火山下奔湧的岩漿,猛地在那點微弱的靈光深處炸開!這不是有意識的思維,這是烙印在血脈和存在本源中的、對“源初母體”身份被如此扭曲利用的終極反抗!
    “不——!!!”
    無聲的咆哮在虛無中震蕩!
    現實世界。
    “嘀嘀嘀嘀嘀——!!!”
    心電監護儀發出淒厲到極致的警報!江夏的身體在手術台上劇烈地、不受控製地痙攣!覆蓋在肋間傷口上的生物隔離凝膠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崩開!更多的、帶著七彩光暈的透明膠質從傷口深處洶湧滲出!
    保溫箱內,男嬰眼中的釉光瞬間暴漲到刺目的程度!他小小的身體同樣劇烈地抽搐起來,口中發出尖銳到撕裂空氣的、絕非嬰兒的金屬摩擦音!保溫箱的強化玻璃表麵,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紋!
    “能量過載!場域失控!” 吳振的吼聲被淹沒在儀器瘋狂的警報和玻璃的碎裂聲中!
    “江隊!” 陳小雨不顧一切地撲上去,試圖按住江夏痙攣的身體。
    就在她的手觸碰到江夏冰冷手臂的瞬間——
    一股冰冷刺骨、帶著無盡惡意和褻瀆感的“信息流”,如同高壓電流,順著接觸點狠狠轟入陳小雨的大腦!
    她眼前猛地一黑,隨即炸開無數破碎、扭曲的畫麵:
    倒懸的巨大教堂穹頂,覆蓋著流淌的釉彩……
    無數蜷縮的、覆蓋釉殼的胎兒輪廓,如同鍾乳石般懸掛……
    中央,一個由暗紅釉漿構成的、搏動著的巨大心髒……
    心髒深處,一個模糊的、穿著納粹製服的虛影緩緩轉身,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笑容……
    虛影手中,握著一把由嬰兒腿骨製成的、刻滿雙鷹徽的……鑰匙!
    “呃啊——!” 陳小雨慘叫一聲,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,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,重重撞在手術室的牆壁上,眼前一片漆黑,隻有那柄骨鑰的影像和心髒深處虛影的笑容,如同烙印般灼燒著她的視網膜!
    手術室內,燈光徹底熄滅,隻有保溫箱內男嬰眼中那兩點刺目的釉光,如同地獄的燈塔,在絕對的黑暗中,冰冷地照耀著手術台上仍在痙攣的江夏,和她肋間不斷湧出的、閃爍著詭異七彩光暈的透明膠質。膠質流淌到冰冷的不鏽鋼手術台上,蜿蜒匯聚,竟隱隱折射出倒懸教堂的扭曲輪廓。黑暗中,陳小雨視網膜上灼燒的骨鑰影像與那兩點釉光重疊,保溫箱玻璃的碎裂聲如同喪鍾。施耐德的虛影在心髒深處凝固了笑容,那柄由嬰兒骸骨磨製的鑰匙,正無聲地對準了釉巢深處搏動的鎖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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