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 釉繭餘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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墜落的失重感尚未褪去,陳小雨已被刺骨的寒意攫住咽喉。她猛地睜眼,發現自己趴在一片光滑如鏡的冰麵上,四周是泛著幽藍光澤的冰壁,無數條暗紅釉紋如血管般在冰層裏蜿蜒。不遠處,江雨正背對著她,蹲在一具裂開的胎盤前,手中油布包裹的日記散著頁角,紙頁上凝結著冰晶。
“江雨!”陳小雨掙紮著起身,卻發現袖口沾著半幹涸的釉漿——那是從江夏身上濺到的“胎衣”。冰麵突然震動,一聲細微的“哢嚓”從身後傳來,她猛地回頭,隻見剛才墜落的洞口已被一層新生的釉質封死,釉麵映出她扭曲的倒影,倒影的瞳孔裏竟閃過一絲暗紅。
“別碰那些胎盤!”吳振的聲音從左側冰廊傳來,他扶著腰側的傷口踉蹌走來,褲腿上燒出的破洞邊緣結著釉痂,“我剛才看見……有東西從裏麵爬出來了!”
話音未落,江雨麵前的胎盤突然發出瓷裂聲,包裹的釉料殼子碎成齏粉,露出裏麵蜷縮的“胎兒”。那東西渾身覆蓋著細密的釉紋,形如足月嬰兒,卻長著一雙沒有瞳孔的釉質眼睛,此刻正緩緩抬起頭,脖頸發出枯枝摩擦般的聲響。陳小雨下意識後退,冰鞋擦過地麵,驚起一串冰屑——那些冰屑落在胎兒身上,竟被迅速吸收,化作其皮膚下流動的釉光。
“這不是胎兒……”江雨的聲音發顫,她指著胎兒胸口的釉紋,“漢娜日記裏畫過這個圖案!是‘釉母’的心跳圖譜,但……”她突然翻開日記某頁,冰霧在紙頁上凝結成霜,“但最後一頁被撕掉了!殘留的紙邊寫著‘繭房共鳴,餘音……’”
“餘音?”陳小雨湊近查看,隻見日記殘頁邊緣用暗紅墨水畫著個螺旋紋,紋路中心有個模糊的指紋,“施耐德家族一直在用活人祭煉釉母,這些胎盤是……培養皿?”她想起江夏肋間搏動的釉光,突然意識到那些“痛楚回響”或許並非能量,而是某種……聲波頻率。
冰廊深處突然傳來瓷器碰撞的輕響,如同無數枚釉珠在滾動。吳振舉起點燃的紗布卷,火光照亮前方——數十具裂開的胎盤散落在冰麵上,每個胎盤旁都蜷縮著一具釉紋“胎兒”,它們正齊刷刷地轉向光源,沒有瞳孔的釉眼反射著幽光。最詭異的是,這些胎兒胸口的釉紋正在同步起伏,形成一種肉眼可見的波紋,與陳小雨記憶中監護儀的波形分毫不差。
“它們在共振。”江雨猛地合上日記,油布上滲出的血跡竟在冰麵上暈開釉紋,“漢娜日記裏說‘釉母以痛楚為食,以血為譜’,難道這些胎兒是……共鳴器?”
話音未落,最近的胎兒突然張開嘴,發出一聲非人的尖鳴。那聲音不似啼哭,更像瓷器碎裂前的震顫,陳小雨隻覺耳膜劇痛,眼前的冰壁竟泛起水紋般的波動。她驚恐地發現,自己袖口的釉漿正在發燙,那些暗紅紋路竟隨著尖鳴微微發亮,如同被撥動的琴弦。
“它們在呼應江夏身上的胎衣!”吳振捂住耳朵,紗布卷的火苗劇烈搖曳,“施耐德說過‘烙印未滅’,難道江夏成了……主共鳴體?”
冰廊盡頭的陰影裏,突然有什麽東西在蠕動。陳小雨舉著紗布卷上前,火光刺破黑暗,照亮一片垂落的釉質絲絛——那些絲絛從穹頂垂下,編織成一個巨大的繭房,繭房中央懸浮著一團暗紅光影,光影中隱約可見江夏的輪廓,她的身體已被完全覆蓋釉膜,額頭的菱形釉印正發出脈衝般的光芒。
“她在裏麵……”陳小雨的聲音被繭房發出的嗡鳴吞沒,“釉母的核心在她體內?”
江雨突然拽住她的手臂,指向繭房底部:“看那裏!”
火光下移,隻見繭房下方的冰麵上刻著複雜的釉紋陣圖,陣圖中央躺著一具骸骨,頭骨上嵌著數枚鉑金珠,正是之前被釉蛇吞噬的施耐德嬰兒軀體殘骸。此刻那些鉑金珠正在融化,化作液態金屬滲入骸骨,骨骼表麵逐漸覆蓋上一層釉質,竟在陣圖中擺出與江夏相同的懸浮姿勢。
“這是……獻祭儀式的逆陣?”吳振的紗布卷即將燃盡,火苗舔到他的手指,“施耐德想借江夏的身體複活,但釉母卻把他的骸骨當成了……祭品?”
繭房突然劇烈震動,江夏的輪廓在光影中扭曲,釉膜表麵的紋路如潮水般湧動。陳小雨聽見無數細碎的聲音在腦海裏回響,像是千百人同時低語,又像是釉料在窯中冷卻時的爆裂聲。她猛地按住太陽穴,卻看見自己手背的皮膚下,竟有細小的釉紋在遊走——那是之前被施耐德咬傷時滲入的釉漿!
“我們都被標記了。”江雨的指尖也泛起暗紅,她翻開日記中被血浸透的一頁,“漢娜最後寫‘當餘音響起,繭房中的沉睡者將聽見人間的第一聲啼哭,而所有被釉母之血觸碰的人,都將成為……琴弦’。”
冰廊裏的胎兒突然同時抬起頭,胸口釉紋爆發出強光,形成一道道暗紅光束射向繭房。江夏的輪廓在光束中劇烈顫抖,額頭的菱形釉印分裂成無數細小紋路,如蛛網般覆蓋她的全身。陳小雨驚恐地發現,那些紋路正在組成一個巨大的、她在陶瓷廠祭壇基石上見過的圖騰——那是一個閉合的菱形,中央嵌著螺旋狀的釉紋,像一隻閉合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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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是……釉母的印記。”吳振的紗布卷徹底熄滅,黑暗中隻有釉光在跳動,“施耐德家族世代守護的……根本不是熔爐,是這個繭房!他們用血脈和痛楚喂養釉母,等她蘇醒後……”
“等她蘇醒後,用所有被標記的人當琴弦,奏響‘歸位’的樂章。”陳小雨接過話頭,她想起墜落時看見的遠處釉光柱,“陶瓷廠的祭壇、手術室的胎衣、冰窖的共鳴器……全是儀式的一部分。江夏的痛苦是‘鑰匙’,施耐德的骸骨是‘祭品’,而我們……”
她的話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瓷裂聲打斷。繭房的釉質絲絛紛紛斷裂,江夏的身體緩緩落下,懸浮在陣圖上方。她的眼睛緊閉,嘴角卻帶著與胎兒們相同的冰冷笑容,皮膚下的釉紋如血管般搏動,每一次起伏都帶動著冰窖的共鳴——陳小雨感到自己血管裏的釉漿也在隨之震顫,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皮膚。
“快離開這裏!”江雨拉起她就跑,冰麵在身後裂開蛛網般的縫隙,“日記裏說‘繭破音起,凡被標記者皆為弦’,再不走我們會被釉母同化!”
三人跌跌撞撞衝進另一條冰廊,身後傳來胎兒們整齊的尖鳴,那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,推動著釉質地麵迅速蔓延。陳小雨回頭望去,隻見江夏的身體周圍升起無數釉光絲線,絲線另一端連接著所有胎兒胸口的釉紋,形成一個巨大的共鳴網絡。而施耐德的骸骨已完全釉化,化作一尊跪在陣圖中的雕像,頭骨上的鉑金珠融化成液態,在眉心凝結成一枚菱形釉印,與江夏額頭的印記遙相呼應。
“他們在共享記憶……”陳小雨猛地停步,腦海中閃過一段破碎的畫麵——年輕的漢娜跪在祭壇前,手中捧著鉑金珠,對著釉母圖騰低語,“施耐德不知道,釉母需要的不是不朽,是……是散播在人間的‘回響’。每一次痛楚共鳴,都是在為她繪製蘇醒的圖譜。”
“圖譜?”吳振扶著冰壁咳嗽,咳出的痰裏帶著血絲,“什麽圖譜?”
江雨突然指向冰廊盡頭的石壁,那裏嵌著一塊泛黃的釉陶板,上麵刻著與江夏皮膚相同的圖騰:“看這個!陶板邊緣刻著字——‘釉母沉眠於大地脈絡,以血為引,以痛為譜,待萬弦共鳴,撕裂輪回之門,歸位……’”最後兩個字被鑿去了,隻留下兩道深痕。
地麵的震動突然加劇,陳小雨感到腳踝一緊,低頭看見釉質地麵已蔓延到腳邊,細小的釉紋順著褲腿向上攀爬。她拔出腰間的匕首刺向地麵,刀刃卻在接觸釉質的瞬間覆蓋上暗紅紋路,反手彈回,刀柄重重撞在她的掌心。
“物理攻擊沒用!”江雨拽出背包裏的消防斧,斧頭劈在釉質上隻發出清脆的響聲,卻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,“漢娜日記裏說過,隻有‘純淨的痛楚回響’才能破壞共鳴,但我們怎麽找……”
她的話突然頓住,目光落在陳小雨手背上——那裏的釉紋因匕首反彈的劇痛而亮得刺眼。陳小雨猛地抬頭,與江雨對視的瞬間,兩人同時明白了什麽。
“不是破壞共鳴……是製造新的回響!”陳小雨抓起吳振掉落的匕首,刀刃在冰麵上劃出火花,“施耐德用極致的痛苦當鑰匙,那我們就用……”她咬牙將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臂,劇痛讓她眼前發黑,鮮血滴落在釉質地麵上,竟在接觸的瞬間炸開一圈耀眼的釉光。
奇跡發生了。那些攀爬在她腿上的釉紋如同遇到明火的蛛網,迅速蜷縮消退。遠處的共鳴尖鳴出現了一瞬間的紊亂,江夏懸浮的身體微微一震,皮膚下的釉紋波動出現了裂痕。
“有用!”吳振忍著傷痛,撿起地上的碎冰砸向自己的傷口,鮮血混著冰水濺在釉質上,形成更多的釉光爆點,“痛楚能幹擾共鳴頻率!”
冰廊盡頭的陶板突然發出嗡鳴,被鑿去的最後兩個字的痕跡裏滲出暗紅釉漿,緩緩凝結成兩個扭曲的字形——“歸巢”。陳小雨看著那兩個字,腦海中突然閃過漢娜日記裏被血浸透的殘頁:“……他們都以為在喚醒母巢,卻不知從觸碰釉土的那一刻起,我們就是她播撒在人間的……胎衣。”
原來“歸巢”不是回到某個地方,而是……釉母將所有被標記者同化,讓他們成為自己新的“胎衣”,從而完成蘇醒。江夏身上的胎衣、冰窖的胎兒、甚至施耐德家族的血脈,全是這古老存在為自己編織的繭房。
“快走!去陶瓷廠祭壇!”陳小雨拽著兩人衝向冰窖出口,“漢娜日記裏說祭壇核心是‘音腔’,隻要破壞那裏的共鳴節點,就能切斷釉母和江夏的連接!”
身後的共鳴聲越來越響,江夏的身體開始緩緩轉動,暗紅瞳孔穿透冰廊,死死鎖定了他們的背影。她額頭的菱形釉印分裂成無數細流,順著地麵的釉質蔓延而來,所過之處,冰壁上的釉紋紛紛亮起,組成一張張痛苦扭曲的人臉,無聲地張合著嘴,仿佛在吟唱古老的歸巢之歌。
當三人跌跌撞撞衝出冰窖時,雨幕已變成暗紅色。遠處的陶瓷廠廢墟上空,釉光柱正化作無數條釉光絲絛,垂落向城市的各個角落。陳小雨抬頭望去,隻見每一條絲絛的末端都連接著一個閃爍的紅點——那是被釉母標記的人,他們此刻正不受控製地走向祭壇,成為共鳴網絡上的一根根琴弦。
而在他們身後,冰窖深處的繭房裏,江夏緩緩睜開眼,嘴角的釉紋笑容越發清晰。她抬起覆蓋釉膜的手,指尖指向城市中心,那裏,第一聲屬於釉母的、跨越千年的啼鳴,正隨著萬弦共鳴,悄然響起。懸疑的絲線已纏繞整個城市,而陳小雨等人,必須在歸巢之歌奏響前,找到那唯一能切斷共鳴的……不和諧之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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