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2章 胎衣低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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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冰冷的泥土緊貼著陳小雨的脊背,寒意如同無數細針紮入骨髓。吳振沉重的釉質身體帶來的壓迫感剛剛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心髒被無形之手攥緊的窒息。她掙紮著撐起身體,視線死死鎖定在對麵牆壁上那片薄薄的、蔓延的暗紅釉質層。
    昏暗中,塵埃在幾縷灰白天光裏浮動。牆壁靠近地麵的位置,那層不均勻的釉質如同劣質的血痂,覆蓋著粗糙的土坯和石塊。然而,就在這死寂的釉層表麵,在光線投下的微弱陰影裏,一圈圈極其細微的漣漪,正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頻率,緩慢而固執地蕩漾開來。
    一圈,又一圈。
    如同……一顆被封印在牆壁深處、微弱搏動的心髒!
    陳小雨的呼吸瞬間停滯。這不是光影的錯覺!她甚至能感覺到,隨著那漣漪的擴散,空氣中彌漫的、那股混合著土腥和腐朽釉料的氣息,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、卻令人心悸的……律動感。仿佛這麵牆本身,就是一個沉睡的活物!
    “嗬……”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。陳小雨猛地回頭,隻見吳振的身體在地上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。灰白釉質覆蓋的半邊臉頰在昏光下如同冰冷的石雕,但他那隻緊閉的左眼眼皮下,眼球卻在瘋狂地轉動!喉嚨裏滾出破碎的、意義不明的音節,像是有兩個聲音在他體內撕扯!
    釉質牆壁的搏動……吳振身體的異動……這兩者之間,是否存在著某種可怕的共鳴?那琉璃倒影中的鬼影,是否正借助這搏動,更深入地侵蝕著吳振僅存的意識?
    巨大的恐懼混合著冰冷的決絕瞬間攫住了陳小雨。她不能再等!必須弄清楚這麵牆的秘密!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,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!
    她強忍著全身的劇痛和眩暈,手腳並用地爬向那麵搏動著的釉質牆壁。冰冷的泥土摩擦著膝蓋和手掌的傷口。靠近了,那股腐朽中帶著詭異律動的氣息更加濃鬱。她伸出顫抖的右手,食指的指尖,帶著手背上菱形烙印傳來的冰冷麻木感,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層搏動著的暗紅釉質。
    指尖在距離釉質層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。她不敢直接觸碰,生怕引發不可預知的異變。她的目光銳利如鷹,在昏暗中努力捕捉著釉層表麵的每一絲細節。那些細微的漣漪,似乎都源自牆壁上某個特定的區域——靠近牆角,一塊相對平整、釉質覆蓋也更厚些的地方。
    那裏……似乎有些不同。
    陳小雨眯起眼睛,將臉湊得更近。借著屋頂破洞透下的、微弱的天光,她終於看清了!
    在那一小片稍厚的暗紅釉質層下,並非完全的平整!釉層深處,隱約透出一些……線條?一些被釉質覆蓋、滲透、扭曲了的……刻痕?
    不是天然紋理!是人為刻畫的痕跡!
    她的心髒狂跳起來。是漢娜留下的?還是更早的施耐德家族成員?她立刻收回手指,轉而用指甲,極其小心地、一點點地刮蹭著那片釉質層表麵最薄弱的邊緣。
    嗤…嗤…
    細微的刮擦聲在死寂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清晰。暗紅的釉質碎屑如同幹涸的血痂,簌簌落下。漸漸地,被覆蓋在釉質下的東西,露出了冰山一角。
    那是一些極其簡陋、扭曲的線條。似乎是……一幅畫?
    陳小雨屏住呼吸,加快了刮蹭的速度,動作卻更加小心。她的指甲劃過冰冷的釉質和粗糙的土坯,帶來一陣陣刺痛。隨著覆蓋的釉層被清理掉巴掌大的一塊區域,一幅模糊、殘缺、卻充滿了原始力量和絕望氣息的壁畫,終於顯露出來!
    壁畫的顏料早已褪色、剝落,與泥土和後來覆蓋的釉質混合在一起,呈現出一種汙濁的暗褐色和暗紅。畫麵構圖極其粗糙,線條扭曲顫抖,仿佛是在極度的恐懼和倉促中刻下的。
    畫麵的主體,是……一個巨大的、如同倒扣碗狀的物體。它占據了畫麵中央大部分位置,表麵用顫抖的線條刻畫著無數扭曲的人形輪廓,密密麻麻,如同被強行塞入罐中的蛆蟲!那些人形輪廓姿態各異,但無一例外都呈現出一種極致的痛苦和掙紮,手腳扭曲,頭顱變形,嘴巴無聲地張到最大。整個“碗”狀物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,仿佛一個巨大的……活人熔爐?
    在“碗”狀物的下方,畫著一些更加扭曲、難以辨認的符號和線條。其中,一個反複出現的、由三個嵌套的螺旋紋組成的符號引起了陳小雨的注意——那正是漢娜日記中“釉母”心跳圖譜的核心變體!而在“碗”狀物的頂端,則用更粗、更深的線條畫著一個巨大的、向下俯瞰的……眼睛!那眼睛沒有瞳孔,隻有一片純粹的、令人心悸的黑暗,如同一個通往深淵的洞口!
    最讓陳小雨渾身發冷的,是壁畫角落,靠近她清理邊緣的位置。那裏用極其細小的、幾乎難以辨認的刻痕,勾勒出了幾個人影。這些人影跪伏在巨大的“碗”狀物前,姿態卑微而狂熱。其中一個人影,似乎正捧著一個嬰兒般大小的東西,將其……遞向那個巨大的、黑暗的眼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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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獻祭!
    陳小雨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個詞!施耐德家族用活人喂養釉母!這壁畫描繪的就是那個恐怖的儀式現場!那個巨大的“碗”狀物,就是釉母的某種形態?或者……是孕育釉母的“繭房”?
    就在這時——
    嗡……
    一聲極其微弱、卻仿佛直接在她腦海深處響起的嗡鳴,毫無征兆地出現了!這嗡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、悲傷和……渴望?與她之前在深坑底部感受到的逆紋之柱的嗡鳴有些相似,卻更加微弱、更加混亂!
    隨著這嗡鳴,她眼前那幅剛剛清理出的殘缺壁畫,畫麵突然扭曲、晃動起來!那些扭曲痛苦的人形輪廓仿佛在無聲地尖嘯、掙紮!那個巨大的黑暗眼睛,似乎緩緩地轉動了一下,“視線”穿透了壁畫的阻隔,冰冷地投注在她的身上!
    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!陳小雨眼前瞬間被一片旋轉的暗紅光影覆蓋!無數破碎的畫麵如同決堤的洪水,瘋狂地湧入她的意識!不再是漢娜的記憶碎片,而是……更加古老、更加混亂、充滿了窯火、哭嚎和絕望信仰的場景!她看到巨大的熔爐前扭曲的人影,看到沾滿釉料的祭壇上掙紮的軀體,看到一雙雙麻木而狂熱的眼睛,最後定格在一張模糊的、布滿皺紋的老婦人臉上——那老婦人眼神空洞,嘴角卻帶著一種詭異的滿足笑容,她的手中,緊緊握著一枚……沾滿暗紅汙漬的鉑金珠!與漢娜骸骨旁那顆一模一樣!
    “胎……衣……”一個模糊、幹澀、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囈語,並非來自外界,而是直接在她混亂的意識深處響起!
    這囈語聲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,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悲傷?
    嗡鳴和混亂的畫麵戛然而止!如同被強行切斷。
    陳小雨猛地回過神,眼前依舊是那幅殘缺的壁畫,牆壁的搏動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。剛才那是什麽?是這麵牆殘留的記憶?是施耐德家族某個先祖被釉質同化後殘留的精神印記?還是……釉母本身透過這層“胎衣”傳遞過來的低語?
    “胎衣……”陳小雨喃喃重複著那個冰冷的囈語,一個驚悚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。施耐德家族世代守護的,不是熔爐,是釉母的繭房!而他們自身,連同那些被獻祭的人,連同這被釉質覆蓋的城市……都是釉母為自己蘇醒準備的“胎衣”?當“胎衣”成熟,便是“歸巢”之時?漢娜日記裏那句“從觸碰釉土的那一刻起,我們就是她播撒在人間的胎衣”……原來如此!
    “呃啊——!”
    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慘嚎,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,猛地在她身後炸響!
    陳小雨駭然回頭!
    隻見原本昏迷在地的吳振,此刻竟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吊起般,上半身猛地挺了起來!他那覆蓋著灰白釉質的半邊身體上,蛛網般的暗紅裂痕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!光芒如同活物,瘋狂地在他灰白的皮膚下搏動、蔓延!他那一直緊閉的左眼,此刻猛地睜開!但那隻眼睛裏,沒有眼白,沒有瞳孔,隻有一片純粹的、不斷翻湧流淌的暗紅釉光!如同融化的岩漿!
    “吳振!”陳小雨失聲驚叫。
    吳振或者說,占據了他部分軀殼的存在)對呼喊毫無反應。他那張灰白與正常膚色交織的臉上,肌肉扭曲成一個極端痛苦和暴戾混合的猙獰表情。那隻流淌著暗紅釉光的左眼,死死地、帶著純粹惡毒和貪婪的食欲,鎖定了靠在牆邊、氣息奄奄、陷入昏迷的江雨!
    “血……共鳴……修複……”一個沙啞、破碎、混合著吳振聲線和某種冰冷非人意誌的聲音,從他扭曲的喉嚨裏擠出。每一個字都帶著粘稠的惡意。
    話音未落,他那覆蓋著灰白釉質、冰冷僵硬的右臂,竟猛地抬了起來!動作生澀、扭曲,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“哢哢”摩擦聲!五根覆蓋著死寂釉質的手指,如同五根冰冷的石錐,直直地抓向昏迷中毫無防備的江雨那裸露的、翻卷著血肉的左肩傷口!目標,赫然是那傷口深處緩慢搏動、正被血紋侵蝕的血脈!
    他要撕開江雨的傷口!吞噬她的血肉!利用她體內殘留的、與江夏釉母容器)同源的血脈力量,來修複自身的侵蝕損傷,或者……完成某種更恐怖的轉化?!
    “不!”陳小雨目眥欲裂!巨大的驚恐和憤怒瞬間壓到了身體的極限!她甚至來不及思考,身體的本能已經驅動著她,如同撲火的飛蛾,不顧一切地朝著吳振那抓向江雨的恐怖手臂撲了過去!她唯一的武器,是她那隻骨裂劇痛、卻凝聚了她全部意誌和恐懼的左手!
    她要用自己的身體,擋住那隻來自深淵的魔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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