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5章 鑰匙在影子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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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那雙被血泥糊住的、空洞渙散的眼睛,死死釘在張承山緊握著碎片的左手上。無聲的控訴如同淬毒的冰錐,狠狠鑿進他的靈魂——“為……什麽……是……我……”、“不……是……我……!”
每一個無聲的音節都帶著血泥般的粘稠怨恨,冰冷刺骨,帶著某種顛覆性的、令人窒息的荒謬感。
為什麽不是我?!
難道……本該承受這一切的……是別人?!
巨大的混亂和寒意瞬間攫住了張承山,仿佛腳下的血泥也凍成了冰。他看著少年在粘稠的汙穢中徒勞地掙紮,每一次微弱的扭動都讓血泥漫上更高的位置,淹過腰腹,逼近胸口。少年那張屬於“張承山”的、卻更稚嫩驚恐的臉,在血汙下扭曲著,隻剩下純粹的絕望和……指向未來的、滔天的怨恨!
就在張承山被這控訴的目光釘在原地,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思考的瞬間——
“呃啊!”
一股遠超之前的、幾乎要將靈魂都焚成灰燼的灼痛,猛地從左掌心炸開!那枚緊握的、布滿裂痕的紫色碎片,仿佛被投入了熔爐的核心,正瘋狂地汲取著什麽!不再是清涼的守護,而是一種……掠奪!一種源自他生命本源的、冰冷而貪婪的吮吸!
它在啃噬我!
這念頭帶著絕對的恐怖竄入腦海。張承山下意識地想甩開它,但那碎片如同在他掌心生了根,紋絲不動,反而更清晰地傳來一種“饑渴”的脈動!他猛地低頭,駭然發現碎片本身散發出的微弱紫光,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、渾濁,而碎片表麵的裂痕……似乎正滲出絲絲縷縷粘稠的、暗紅色的……血泥?!
滋…滋…
細微的、如同強酸腐蝕的聲響,竟然從碎片內部傳來!它正在被這片歸墟的血泥……反向侵蝕?!
“不……”張承山喉嚨裏擠出嘶啞的音節,恐懼與劇痛交織。這最後的依仗,竟也成了催命的毒藥?
下方,血泥已經漫過少年的胸口,粘稠冰冷的汙穢如同活物,擠壓著他單薄的胸膛,每一次呼吸都噴濺出細小的血泥沫子。那張稚嫩的臉因窒息而泛著死灰,瞳孔開始渙散、放大,死亡的陰影清晰可見。然而,就在那瞳孔即將徹底失去焦距的最後一瞬——
少年的目光,極其艱難地、死死地……從張承山的左手,移到了他的臉上!
渾濁的、被血泥浸染的瞳孔,倒映著張承山因痛苦和碎片反噬而扭曲的麵容。那裏麵,最後一點屬於“少年張承山”的驚恐和怨恨,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了一下,隨即被一種更深的、近乎虛無的……洞悉?……所取代。
少年的嘴唇,在淹沒口鼻的血泥中,再次極其微弱地翕動起來。
這一次,口型完全不同!
不再是控訴,不再是質問。
是……一個詞?
張承山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,他屏住呼吸,所有感官都凝聚在那張即將被徹底吞噬的臉上。
“鑰……匙……”
少年無聲地開合著嘴唇,吐出第一個模糊的音節。粘稠的血泥已經湧進他的口腔,堵塞了喉嚨。
張承山瞳孔驟縮!鑰匙?!
“在……” 少年猛地嗆咳,血泥從鼻孔和嘴角湧出,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,仿佛用盡了殘存的所有生命力,才擠出了最後兩個無聲的字:
“影……子……裏……”
鑰匙……在影子裏?!
這沒頭沒尾、如同夢囈的遺言,重重砸在張承山的心頭!什麽鑰匙?誰的影子?!
沒等他有任何反應——
“咕嚕……”最後一點掙紮的氣泡從少年口鼻處冒出。血泥徹底淹沒了他頭頂那幾縷黑發。那雙剛剛傳遞了詭異信息的眼睛,最後定格的方向,依舊死死地“望”著張承山的位置。隨即,粘稠冰冷的汙穢徹底覆蓋了一切,隻留下一個微小的、緩緩平複的旋渦。
少年版張承山……徹底沉沒。
消失了。
街道上,隻剩下傾盆的血瀑衝刷聲,以及血泥緩慢翻湧的粘膩聲響。跪在遠處血泥中的青年版,胸膛碎屑的光芒徹底熄滅,覆蓋身體的釉質大片剝落,露出底下焦黑腐朽的、如同被焚燒過的枯骨般的結構,他抱著頭顱的姿勢凝固了,生命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,隻剩下一點靛藍色的幽光在腐朽的胸腔深處明滅不定,如同墓穴中最後的磷火。
斷牆下,屬於滄桑中年的最後一點靛藍光點,也終於徹底熄滅,溶解在汙穢之中。
這片血泥歸墟的街道上,隻剩下張承山一個“活人”。
孤絕的寒意,比血泥更冰冷,瞬間包裹了他。
鑰匙?在影子裏?
這荒誕的遺言如同鬼魅的低語,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盤旋不去。少年最後那洞悉而絕望的眼神,反複閃現。那眼神……不像是在看一個來自未來的自己……倒像是在看一個……闖入者?一個……破壞者?
“門……要開了……” 老年版沉沒前的警告,與少年這詭異的遺言交織在一起,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、不祥的預示。
滋啦!
左手掌心的灼痛陡然加劇!張承山悶哼一聲,低頭看去,驚駭地發現那枚紫色碎片的光芒已經微弱到了極致,幾乎被一層暗紅色的血泥狀物質完全包裹!碎片本身似乎在劇烈地顫抖,每一次脈動,都從他體內強行抽走一股力量,帶來深入骨髓的虛弱感。而更可怕的是,他清晰地感覺到,一股粘稠冰冷的、帶著歸墟汙穢氣息的“意誌”,正順著碎片與掌心接觸的地方,絲絲縷縷地……反向侵入他的手臂!
它在汙染我!它正在變成歸墟的一部分,並試圖把我也拖進去!
必須丟掉它!這個念頭無比強烈。
然而,就在他試圖鬆開手指的刹那——
嗡!
下方那片吞噬了少年的血泥區域,毫無征兆地……亮了起來!
不是光芒,而是一種……粘稠的、如同凝固血漿般的暗紅色澤!這片暗紅區域並非靜止,它像一條被驚醒的、流淌在汙穢之下的巨大血管,開始沿著街道的走向……緩慢而清晰地……延伸!
它蜿蜒過青年版張承山跪倒的位置,那焦枯腐朽的身體在暗紅“血管”掠過時,如同被點燃的紙灰,無聲無息地塌陷、分解,徹底融入了血泥,連最後那點靛藍幽光也熄滅了。
它流過斷牆下中年張承山溶解的地方,粘稠的暗紅似乎在那裏微微盤旋了一下,如同確認最後的殘渣。
最終,這條散發著不祥暗紅光澤的“路徑”,在血泥之下,一路延伸到了……張承山正下方的位置!
路徑的盡頭,就在他腳下!而起點……正是少年沉沒的地方!
鑰匙在影子裏……
少年沉沒前的遺言如同驚雷般再次炸響!張承山的心髒狂跳,一個荒謬絕倫卻又無比契合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升起——影子!我的影子?!
他猛地抬頭!
傾盆的血瀑自破碎的天穹瘋狂澆灌而下,將整個汙穢的世界籠罩在一片迷蒙的猩紅之中。光線混亂而渾濁,但……就在他身體的下方,在粘稠翻湧的血泥表麵……
一道模糊的、被血水不斷衝刷扭曲的……人形陰影,正投射在血泥之上!
那是……他自己的影子!
而那條自少年沉沒點延伸過來的暗紅路徑,其盡頭……不偏不倚……正指向他影子心髒的位置!
鑰匙……在我的影子裏?!
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天靈蓋!這超出了他所有認知的詭異邏輯,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冰冷嘲弄!
碎片在掌心瘋狂灼燒,歸墟的侵蝕意誌順著左臂向上蔓延,帶來肌肉僵硬的麻木感。腳下的暗紅路徑如同活物的舌頭,散發著無聲的、致命的誘惑。
沒有退路了!
張承山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。他不再試圖對抗掌中碎片的反噬與侵蝕,反而……將全身殘存的、尚未被碎片吸幹的力量,連同那被汙染的左臂帶來的冰冷麻木感,全部灌注於雙腿!
給我……下去!
借著血瀑衝擊的力量,他身體猛地一沉!
噗通!
粘稠冰冷的血泥再次包裹了他,巨大的壓迫感和窒息感瞬間襲來。但這一次,他沒有掙紮。他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在腳下,集中在感知那條暗紅的路徑!
身體在汙穢中下沉,血泥的觸須再次纏繞上來,帶來溶解般的劇痛。碎片的力量微弱得幾乎消失,僅存的清涼感隻能勉強護住心脈,歸墟的冰冷意誌如同附骨之蛆,不斷衝擊著他的意識屏障。左臂的麻木感已經蔓延到了肩頭,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下傳來一種詭異的、金屬般的冰冷和僵硬……仿佛血肉正在被某種釉質替代?
他強忍著這一切,目光穿透渾濁的血泥,死死鎖定著下方那條越來越清晰的暗紅路徑!
它就在腳下!像一條指引通往地獄深處的汙穢臍帶!
張承山調整著下沉的角度和方向,任由那暗紅路徑指引。身體在血泥中穿行,冰冷的觸須刮擦著皮膚,帶來火辣辣的痛楚。周圍的血泥似乎變得更加粘稠、沉重,仿佛沉入了某種更深層的淤積。
下沉……下沉……
不知過了多久,或許隻有一瞬,或許已是永恒。就在窒息感和侵蝕的痛苦幾乎要摧毀他意誌的臨界點——
嗡!
腳下的暗紅路徑驟然……消失了!
不,不是消失!它抵達了終點!
張承山的雙腳,猛地……觸到了實地!
不再是那種粘稠軟爛的血泥觸感,而是一種……冰冷、堅硬、帶著某種奇異紋路的……地麵!
他猛地低頭!
借著掌心碎片那僅存的、渾濁暗淡的紫光這光芒如今也染上了一層不祥的暗紅),他看清了腳下的景象。
血泥在這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排開,形成了一個直徑約三米的、相對“清澈”的圓形空間。空間的底部,鋪滿了……暗金色的、冰冷的、覆蓋著詭異螺旋紋路的……金屬?或者……骨骼?
這些暗金物質構成了一個巨大而複雜的、仿佛某種祭壇基座的平台。
而在這暗金平台的中央,就在張承山的正下方——
一個深深的、邊緣極其規整的……孔洞!
孔洞的形狀……扭曲而怪異,帶著一種非自然的幾何感,邊緣閃爍著冰冷的暗金光澤。它深不見底,內部一片純粹的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暗。一股難以形容的、源自世界根基的……吸力……正從那孔洞中隱隱散發出來,拉扯著他的靈魂!
門!
張承山瞬間明白了老年版張承山最後遺言的所指!這孔洞……就是“門”的鎖孔!或者……是“門”本身?!
少年沉沒前的遺言再次在腦海中轟鳴——鑰匙在影子裏!
他的心髒狂跳,血液仿佛都要凝固。他猛地抬頭,看向上方渾濁的血泥。在這個深度,血泥的阻隔讓上方透下的光線極其微弱,但……他依然能看到,自己身體的輪廓,在下方暗金平台的映照下,投射出一個扭曲的、邊緣模糊的……影子!
那個影子,正好覆蓋在平台中央那個詭異的孔洞之上!
影子的心髒部位,恰好對應著孔洞的中心!
鑰匙……就在我的影子裏?!
這匪夷所思的聯係讓張承山頭皮炸裂!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左手,看向那枚灼燒著他生命、正被血泥侵蝕反噬的紫色碎片。
難道……它……就是“鑰匙”?!
這個念頭剛升起——
哢…嚓…
一聲極其輕微、卻仿佛響徹在靈魂深處的……碎裂聲,從左手掌心傳來!
張承山渾身劇震,驚恐地低頭看去。
隻見那枚布滿裂痕、被暗紅血泥狀物質包裹的紫色碎片……其中一道最深的裂痕,在歸墟汙穢力量的侵蝕和他自身生命力被瘋狂抽取的雙重作用下……終於……徹底……崩斷了!
一小塊指甲蓋大小、邊緣閃爍著極其微弱、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純淨紫光的碎片……從主體上……脫落下來!
它並未墜入下方的血泥,而是……違背了重力一般……緩緩地……懸浮在了張承山的麵前!
碎片斷裂的缺口處,主體部分噴湧出粘稠的暗紅汙穢,如同潰爛的傷口,瘋狂地汙染著殘留的紫光,侵蝕的力量瞬間暴漲,左臂的麻木和冰冷金屬感驟然加劇,仿佛整條手臂正在被強行轉化成冰冷的釉質!劇痛讓張承山眼前發黑。
然而,那塊懸浮在眼前的、微小的碎片,卻散發出一種奇異的……純粹的、幹淨的……召喚感?
它微弱的光芒,柔和地映照在張承山扭曲痛苦的臉上,也清晰地照亮了下方——
暗金平台中央那個深不見底的孔洞!
以及……他投射在孔洞上方那個扭曲影子的……心髒位置!
那塊懸浮的、新斷裂的微光碎片……它漂浮的位置……不偏不倚……正好在影子的心髒處!
如同……一把剛剛從“影子”裏析出的……鑰匙!
張承山死死盯著那塊懸浮的碎片,又看向下方孔洞與影子的重疊點,一個冰冷到極致、又帶著宿命必然的念頭,如同歸墟的低語,在他被侵蝕的靈魂深處轟然回蕩:
插進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