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墨的指尖剛觸到實驗室門把手，蘇瑤的終端屏幕冷光便刺得他瞳孔微縮。
    她垂著的手腕在發抖，像片被風卷著的枯葉，終端上那行字卻燙得他掌心發疼——“你母親還活著，在‘零號研究所’”。
    “什麽時候收到的？”他聲音發啞，伸手想碰她的肩，又在半空頓住。
    蘇瑤忽然轉身，發梢掃過他手背，帶著實驗室空調的涼意。
    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，像被暴雨打濕的蝶翼：“三分鍾前。匿名頻道，加密方式和莎拉給的檔案一樣。”
    通風管道裏的金屬摩擦聲突然清晰起來，許墨的後頸泛起涼意。
        她的手指緩緩撫過紙頁，指甲蓋泛著青白：“所以他們找我，是因為我能當‘容器’？”尾音發顫，像根繃到極限的琴弦。
    許墨看見她眼尾泛紅，想起三年前在輻射區救她時，她也是這樣咬著唇，把傷口處理得比軍醫還利落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他抓住她發涼的手，“但我現在知道兩件事——第一，莎拉說聯邦貨艙有獵殺者零件；第二，有人想讓你知道母親還活著。”
    蘇瑤猛地抽回手，終端“啪”地砸在操作台上：“你是不是早知道？在我破解空間核心代碼時，在我修複防禦係統時——”她突然哽住，轉身看向窗外的銀白飛船，“他們給我看母親的實驗記錄時，你是不是也在看？”
    許墨的心被攥緊。
    他想起三天前在空間裏整理的加密文件，想起蘇瑤熬夜調試設備時落在鍵盤上的碎發。
    “我拿到檔案是在半小時前。”他繞到她麵前，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濕痕，“如果早知道，我會先把你藏進空間，再拆了這破飛船。”
    實驗室的通訊器突然炸響，刺耳的蜂鳴驚得兩人同時一震。
    許墨按開按鈕，湯姆的臉擠在屏幕裏，額角掛著汗：“鋼鐵將軍的通訊，他要直接和你談。”
    全息投影在兩人之間展開時，鋼鐵將軍的臉比飛船金屬更冷。
    他穿著泛著幽藍光澤的動力甲，肩章上的機械鷹徽標正在緩慢轉動：“人類領袖，給你四十八小時。”他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，“交出所有‘oega計劃’資料，包括那個女人。”他的視線掃過蘇瑤，“否則——”
    “否則怎樣？”許墨打斷他，手指悄悄按在胸口的存儲芯片上。
    空間核心在識海發燙，他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。
    鋼鐵將軍的瞳孔縮了縮，動力甲關節發出輕響：“你會知道，聯邦的仁慈有限度。”投影消失前，許墨瞥見他耳後閃過的紅光——和莎拉的芯片頻率不同。
    “他在虛張聲勢。”蘇瑤突然說，聲音恢複了幾分冷硬。
    她調出剛才的通訊記錄，指尖在數據洪流裏翻飛，“信號源在飛船主引擎室，不是指揮艙。艾文沒參與。”
    許墨點頭，轉身按下牆上的紅色按鈕。
    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時，莉莉的影像出現在另一側屏幕，耳麥壓得發梢翹起：“防禦係統已啟動三級警戒，外圍哨崗增設空間屏障。需要我黑進飛船監控嗎？”
    “先監控鋼鐵將軍的行動軌跡。”許墨說，“重點標記他和誰接觸。”莉莉比了個ok手勢，影像消失前衝蘇瑤眨了下眼。
    蘇瑤的嘴角終於扯出個極淡的笑，卻在看見許墨翻開的文件夾時重新抿緊。
    “回溯吧。”她突然說，“用你的空間。看看和艾文的會談裏，我們漏了什麽。”
    許墨閉眼。
    識海裏的空間核心驟然亮起，無數光點從他眉心湧出，在實驗室半空編織成銀藍色的光繭。
    當光繭消散時，艾文的影像出現在兩人麵前——他穿著剪裁考究的銀灰製服，手指輕叩桌麵：“我們理解人類對未知的警惕，但聯邦的目的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停。”許墨低喝。
    影像凝固在艾文挑眉的瞬間，他的右眼皮正不可察覺地抽搐。
    “這裏。”蘇瑤湊近，指尖點向艾文瞳孔的反光，“他提到‘project oega’時，虹膜收縮了0.3秒。”
    影像繼續流動。
    莎拉的虛影端起咖啡杯，杯沿碰到嘴唇時頓了頓：“舊地球第三區的地質結構……”她的聲音被艾文的咳嗽打斷，但“第三區”三個字像根針，紮進許墨的記憶。
    “舊地球第三區。”蘇瑤重複，“我母親的研究所，就在第三區。”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，卻讓許墨的後背泛起熱意。
    他剛要說話，實驗室的通風口突然落下片金屬碎屑，在地麵彈了兩下。
    兩人同時轉頭。
    許墨的手已經按在腰間的電磁槍上，蘇瑤的終端屏幕亮起攻擊模式。
    但除了通風管道裏若有若無的腳步聲，什麽都沒出現。
    “是監控。”蘇瑤調出實驗室死角的畫麵，某個攝像頭的紅燈在閃爍，“他們在監聽。”
    許墨的通訊器震動起來。
    莎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，她的左臉腫起一片青紫，耳後的芯片在冒黑煙：“鋼鐵將軍發現我偷了檔案。”她的呼吸急促，“他派了獵殺者來追我。許墨，我有舊地球第三區的地圖——”
    “你在哪？”許墨打斷她。
    蘇瑤已經開始定位信號源，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：“東區倉庫b2，有空間屏障覆蓋。”
    “拿好這個。”莎拉突然把什麽東西塞進鏡頭，是塊刻著星圖的金屬牌，“第三區的入口在星圖中心。求你……”她的話被劇烈的爆炸聲截斷，屏幕雪花閃爍前，許墨看見她身後閃過機械臂的冷光。
    “我去接她。”許墨抓起電磁槍就要衝出門，卻被蘇瑤拽住。
    她的終端顯示著倉庫的實時畫麵：莎拉蜷縮在貨架後，獵殺者的激光炮正在融化金屬門。
    “用空間。”她把終端塞給他，“你現在出去會被伏擊。”
    許墨閉眼。
    空間核心的能量如熱流湧遍全身，再睜眼時，他已站在倉庫b2的陰影裏。
    莎拉的喘息聲近在咫尺，她的白大褂浸透鮮血，手裏緊攥著塊加密芯片。
    “給你。”她把芯片塞進他掌心，“主機在第三區地下……能解析意識模型……”
    “別說了。”許墨扯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，“蘇瑤已經啟動醫療艙，空間裏的時間流速能救你——”
    “來不及了。”莎拉的手指撫過他手背上的疤痕，“鋼鐵將軍的人裏有內鬼……陳副官……”她的瞳孔逐漸渙散，芯片上的星圖突然發出幽藍光芒，“帶蘇瑤……找她母親……”
    警報聲再次炸響時，許墨抱著莎拉衝出倉庫。
    蘇瑤已經等在醫療艙前，她的臉因為焦急而泛紅，看見莎拉的瞬間卻猛地屏住呼吸。
    “撐住。”她按下啟動鍵，醫療艙的藍光籠罩住莎拉，“空間裏的時間是外界的十倍，她還有機會。”
    許墨剛要說話，外圍哨崗的緊急通訊彈了出來。
    王強的聲音帶著硝煙味：“老大，有小隊襲擊七號哨崗！用的是聯邦製式武器，但沒掛識別碼——”
    “啟動空間屏障。”許墨打斷他，“讓老張帶一隊從側翼包抄，我五分鍾後到。”他轉頭看向蘇瑤，她正盯著醫療艙的生命體征，指尖在控製台上無意識地敲擊。
    “守住這裏。”他說，“如果我半小時沒回來，帶著莎拉進空間。”
    蘇瑤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：“小心。”她的眼睛亮得驚人，“他們可能想引你出去。”
    許墨在她額角輕吻一下：“我答應過要查真相，不會有事。”
    七號哨崗的硝煙還未散盡時，許墨看見三個機械士兵正用激光切割防護網。
    他的空間屏障在身周展開，淡金色的光膜擋住所有子彈。
    王強的小隊從後方包抄時，他已經放倒了兩個敵人。
    最後一個機械士兵突然舉起武器，槍管卻在半空停住——許墨的電磁槍抵住了它的核心。
    “誰派你來的？”他扯下士兵的麵甲，露出張人類的臉。
    那人咳著血，瞳孔裏映著許墨的倒影：“鋼鐵將軍……陳副官說……”他突然瞪大眼睛，“你背後——”
    許墨轉身。
    激光束擦著他的肩膀劃過，在牆上燒出個焦黑的洞。
    王強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，偷襲者的機械臂應聲而斷。
    許墨扯下那人的通訊器，播放記錄時，畫麵裏的陳副官正和鋼鐵將軍碰杯，兩人的笑容像兩把淬毒的刀。
    “陳副官？”王強湊過來看，“他不是三天前才加入我們的談判組嗎？”
    許墨的手指捏得發白。
    他想起陳副官遞給他的那杯茶，想起他總在會議記錄裏多寫兩筆無關緊要的細節。
    空間核心在識海劇烈震動，像在提醒他什麽。
    “帶俘虜回基地。”他說，“讓蘇瑤黑他的記憶芯片。”
    回到實驗室時，蘇瑤正盯著全息屏上的星圖。
    莎拉的醫療艙發出規律的滴答聲，她的生命體征已經穩定。
    “陳副官的通訊記錄。”許墨把芯片遞給她，“他和鋼鐵將軍勾結。”
    蘇瑤的指尖在星圖上移動，停在第三區的位置：“這裏的輻射值異常低，地下可能有反輻射裝置。”她抬頭看他，眼裏有他熟悉的光芒——那是她破解空間核心代碼時的專注，“我要去第三區。”
    許墨摸出莎拉給的金屬牌，星圖中心的紅點正和蘇瑤的指尖重合。
    通風管道裏又傳來金屬摩擦聲，但這次他沒再回頭。
    他握住蘇瑤的手，放在自己心口：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    窗外的飛船在月光下泛著冷光，像頭蟄伏的巨獸。
    許墨摸了摸胸口的存儲芯片，那裏還留著莎拉的體溫。
    空間核心的震動越來越強，仿佛在回應某個遙遠的召喚。
    “明天天亮就出發。”他說，“先讓莉莉準備越野車，王強帶人守好基地。”
    蘇瑤點頭，手指輕輕撫過他肩角的焦痕：“你答應過的。”
    許墨笑了。
    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，她蹲在輻射區的廢墟裏修機器人，發梢沾著灰，卻把槍抵在他腰上。
    現在她的手還在發抖，但眼睛裏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。
    實驗室的通風管道深處，某個攝像頭的紅燈突然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