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藥石囚心,蜜糖飼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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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風雪卷著碎冰掠過聽雪崖,雲風禾幾乎是拖著失魂落魄的霍念踉蹌下山。
    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妖氣絞碎在半空,他回頭望向那座被血色浸染的山門,隻見淩言的白衣在漫天飛雪中搖搖欲墜。
    指尖滲出的血珠滴在冰麵上,暈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。
    “師父——!”霍念的嘶吼撞在崖壁上,換來的卻是蘇梓宸冰冷的眼神。
    而淩言望著那隊逐漸消失在風雪中的身影,緊繃的脊背驟然垮塌,喉間湧上的腥甜再也壓不住,一口鮮血噴濺在掌心。
    他眼前陣陣發黑,經脈裏殘存的靈力如遊絲般斷絕,身體晃了晃,終於向後栽去。
    預想中的冰冷地麵並未觸及,一雙染著血汙的臂膀猛地將他攬入懷中。
    蘇梓宸身上的妖氣灼熱而暴戾,卻在抱住他時驟然收斂,隻剩下懷中那具身體的冰冷讓他瞳孔一縮。
    “淩言!”他扣住對方手腕,觸手一片冰涼,那隻總是結印穩如磐石的手此刻正不受控製地顫抖,血珠順著指縫不斷滴落,在雪地裏洇出蜿蜒的紅線。
    蘇梓宸的臉色瞬間沉如寒鐵,掐著淩言下頜的指尖用力到泛白,“你再敢用生命強行催術——”
    他聲音裏裹著未散的妖氣,帶著壓抑的狂怒,“下次本座便將你手腳一並鎖在若雪閣,讓你半步也離不開!”
    淩言意識模糊間,隻感覺到對方懷抱的溫度,卻又被他話語裏的霸道刺得睫羽輕顫。
    他想推開,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,隻能任由蘇梓宸打橫將他抱起。
    風雪灌入狐裘,吹動他蒼白的臉,隱約聽見那人在耳邊低吼:“你的命是本座的,誰也不能傷害你——包括你自己!”
    若雪閣的暖爐燃了數月,卻烘不熱榻上那人單薄的身體。
    淩言的經脈在強行催術時寸寸斷裂,殘存的靈力早已耗盡,如今全靠一口執念吊著性命。
    他多數時候都在昏睡,偶爾睜開眼,也是望著窗外終年不化的積雪,眼神空茫得像凝結的冰。
    蘇梓宸命人尋來的天材地寶堆了滿室,卻無一人敢靠近這被妖氣籠罩的閣樓——除了那個渾身浴血歸來的身影。
    每當暮色浸染山巒,聽雪崖下總會傳來妖物嘶吼與劍刃交擊的轟鳴。
    蘇梓宸依舊在屠殺各修仙門派,蝕魂刃飲血越多,他周身的妖氣便愈發強盛,額間的赤色妖紋也日益清晰。
    有時他回來,黑袍上還滴著新鮮的血,肩胛處插著半截斷劍,或是腰側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,但他總是先一步踏入若雪閣。
    “吱呀”一聲,木門被推開,帶著風雪與血腥氣的身影走進來。榻上的人聞聲動了動睫羽,卻沒有回頭。
    蘇梓宸解下染血的鬥篷,隨手扔在地上,露出裏麵同樣浸著血的裏衣。
    他走到榻邊,看著淩言蜷縮成一團的背影,那身月白寢衣鬆鬆垮垮地掛在骨架上,襯得脖頸愈發纖細,仿佛一折就斷。
    絕美的容顏蒼白如紙,唇瓣失了血色,隻有眉頭還微微蹙著,像是在睡夢中也不安穩。
    他沉默著端起早已溫在暖爐邊的藥碗,藥汁是深褐色的,散發著苦澀的氣味。
    這藥是他尋遍妖界與人間最好的藥材熬製,能緩慢滋養經脈,卻奇苦無比。
    “阿言,”他聲音壓得很低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,與在外屠戮時的暴戾判若兩人。
    他用銀勺舀起一勺藥,輕輕吹了吹,遞到淩言唇邊,“聽話,把藥喝了。”
    榻上的人睫毛顫了顫,緩緩睜開眼。
    那雙曾冷冽如冰的鳳眸此刻蒙著一層水汽,顯得有些茫然,卻在看到藥碗時,下意識地偏過頭,埋進了錦被裏,發出幾不可聞的抗拒鼻音。
    蘇梓宸的動作頓了頓,指尖的藥汁險些滴落。
    他知道淩言最討厭吃藥,當年在寒潭邊,少年生了病,也是這樣皺著眉躲他,最後還是他變著法兒用糖哄了半天才肯張嘴。
    想到這裏,他眼底的戾氣淡了些,換上一種近乎無奈的溫柔。
    他放下藥碗,從袖中摸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糖球,那是用妖界蜜果煉製的,甜而不膩。
    “乖,”他把糖放在淩言眼前晃了晃,聲音放得更柔,帶著哄騙的意味,“先把藥喝了,喝了給你吃糖。”
    淩言的目光落在糖上,又緩緩移開,眼神依舊沒什麽溫度,像是沒聽見。
    蘇梓宸歎了口氣,重新端起藥碗,這次不再強求,隻是用銀勺輕輕碰了碰淩言的唇瓣,低聲誘哄:“不苦的,你嚐嚐……喝了藥,身體才會好起來。”
    見淩言還是不動,便自己先喝了一小口,含在嘴裏,然後俯身,用唇覆上對方的唇。
    苦澀的藥汁混著他口中殘留的血腥氣,被渡進淩言口中。
    淩言猛地一顫,想躲卻被他扣住後頸,隻能被迫咽下。
    蘇梓宸鬆開他時,指腹輕輕擦過他唇角的藥漬,語氣帶著一絲得逞的溫柔:“你看,不苦吧。”
    淩言閉上眼,長長的睫毛上似乎凝了水汽,不知是藥汁還是別的什麽。
    蘇梓宸也不逼他,隻是耐心地一勺勺喂,每喂完一勺,就把糖遞到他唇邊,低聲說:“張嘴,吃糖。”
    暖爐的火星劈啪作響,映著榻邊兩人的身影。一個渾身浴血,卻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,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。
    一個麵色蒼白,蜷縮在被褥裏,偶爾在糖的誘惑下,才會極輕地張開嘴,咽下那碗苦澀的藥汁。
    窗外的風雪依舊呼嘯,妖界的裂隙在黑暗中吞吐著戾氣,而這小小的若雪閣內,卻日複一日上演著這樣詭異而偏執的溫情。
    蘇梓宸身上的傷口結痂又裂開,新的血跡覆蓋舊的,唯有在喂藥時,那雙沾染了無數殺戮的手,才會放柔了力道,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。
    “阿言,”他喂完最後一口藥,將糖塞進淩言口中,看著他下意識地含住,蒼白的臉頰終於染上一絲極淡的暖意,才低聲喃喃。
    像是自語,又像是說給那人聽,“你的命是我的,就算要鎖你一輩子,我也不會讓你死。”
    糖的甜意在口腔中彌漫開來,卻衝不散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與苦澀。
    淩言含著糖,閉著眼,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顫動的陰影,無人知曉他此刻心中是何滋味,唯有枕邊悄然滑落的一滴淚,無聲地滲入錦被,很快消失不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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