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流霜星羅終成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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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父……師父!”蘇梓宸顫抖著捧起他的臉,那蒼白的臉上竟帶著一絲釋然的笑意。
淩言緩緩抬起染血的手,指尖輕輕觸碰蘇梓宸的臉頰,那動作像極了當年在鎮墟門的雪地裏,他為他擦拭傷口的模樣。
“蘇燼……”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,“求你……放過……”
本座放過!本座什麽都放過!”蘇梓宸緊緊攥住他的手,將那冰涼的指尖貼在自己唇邊。
“隻要師父不死,本座放過所有人!放過這狗屁仙門!”
淩言咳出一口血,染紅了蘇梓宸的黑袍。
他看著蘇梓宸眼中瘋狂的恐懼,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:“放過你自己吧……蘇燼……”
他的指尖無力地垂下,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。
“仇恨……已經將你吞沒了……是師父的錯……寡恩負卿……魂祭幽冥,黃泉路上……不悔曾護你劍底生。”
最後一絲氣息消散在昆侖的風雪中。蘇梓宸抱著那具逐漸僵硬的身體,呆呆地坐在廢墟上。
四周的妖氣不知何時已退去,隻剩下昆侖的雪,無聲地落著,覆蓋了鮮血,覆蓋了斷劍,也覆蓋了他懷中那具冰冷的身影。
蘇梓宸忽然低下頭,看著淩言蒼白的唇,猛地吻了上去,像是要汲取最後一絲暖意。
可那唇瓣冰冷,再也不會有回應。
“師父……”他喃喃著,一滴滾燙的淚落在淩言的臉頰上,“你說……要我放過自己……”
蘇梓宸抱著淩言冰涼的身體掠出昆侖時,黑袍被罡風撕出道道裂口,滲出的妖血在風雪中凍結成暗紅冰晶。
他甚至不敢低頭看懷中的人,生怕那逐漸僵硬的觸感會徹底擊碎他最後一絲神智。
鎮墟門的聽雪崖在眼底越來越近,崖頂的若雪閣像一枚被遺棄的白玉簪,插在茫茫雪幕中。
若雪閣的冰雕門扉被他周身爆湧的妖氣撞得粉碎,玉屑飛濺間,他卻輕柔得如同捧著稀世珍寶,將淩言放在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。
那雙手曾無數次撫過這具身體,此刻卻顫抖得連為他掖好被角都做不到。
他攥住淩言染血的指尖,那指尖比狐裘更冷,比崖頂的冰棱更硬。
“師父……”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像被砂紙磨過,“差不多可以了……別睡了……”
軟榻上的人毫無回應,蒼白的唇瓣抿成一道冷寂的線,連眉峰都維持著生前淡漠的弧度。
蘇梓宸猛地湊近,將自己的臉頰貼在那冰冷的手背,像個尋求溫暖的幼獸:“你起來啊!看看我!你看我一眼好不好?”
回憶如決堤的洪水,在他失神的刹那洶湧而至——
十三歲那年的幽墟山脈,暴雪混著妖氣,父母的屍體尚有餘溫,雪魅的利爪正撲向縮在屍身旁的他。
然後那道白衣就這麽憑空出現,雪光映著他腰間的流霜劍,清冽得像昆侖之巔的月華。
“你沒事吧?”
淩言的聲音也像雪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。
他俯下身,指尖點在他脖頸的傷口上,純淨的靈力如暖流般湧入,逼出的黑氣在雪地裏凝成猙獰的花。
那時他跪在沒膝的雪地裏,看著那人袖口繡著的鎮墟門徽,嘶啞著嗓子喊出“我想入鎮墟門”。
三日後,當他渾身是雪地爬上聽雪崖,迎接他的是淩言遞來的一碗薑湯,和那句——
“從今日起,你便是我淩言的弟子。”
“師父——!”蘇梓宸猛地回神,哽咽著用額頭抵著淩言的掌心。
“你理理我啊!說話啊!你要是再不起來……本座就殺了霍雨桓!你不是最疼他嗎?!”
回應他的隻有若雪閣外呼嘯的風雪,和懷中人體逐漸加劇的僵硬。
他忽然想起什麽,指尖顫抖著凝聚出一縷妖氣,小心翼翼地渡入淩言心口——
那是他畢生修為中最精純的部分,帶著他心髒的溫度,試圖焐熱那早已冷卻的神魂。
然而妖氣剛觸及淩言的經脈,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散,那是星羅笛最後殘留的淨化之力,連他的妖力都無法靠近。
“不……”他喃喃著,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恐懼,“怎麽會這樣……”
他用法力在淩言周身布下十二道“鎖魂陣”,每一道都以自己的心頭血為引。
若雪閣的結界被他加固了七七四十九層,連一隻雪蝶都無法飛入。
整整一個月,他守在軟榻邊,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。
桌上擺著淩言生前最愛喝的梅子酒,碗裏是他親手溫過的粥,可那人始終閉著眼,連睫毛都未曾顫動一下。
心中有什麽東西在這一個月裏慢慢枯萎、剝落。
那些支撐他屠戮仙門的仇恨,那些叫囂著要顛覆天地的瘋狂,在淩言冰冷的屍身麵前,忽然變得可笑又空洞。
他伸手觸碰淩言的臉頰,那觸感讓他猛地縮回手——
他怕這具身體也會像星羅笛一樣,化作光點消散在空氣中。
當他終於踏出若雪閣時,初夏的陽光刺得他眼前發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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鎮墟門主殿的玉座依舊冰冷,階下卻空無一人。
他茫然地坐下,看著東麓方向死氣沉沉的山脈——
那裏曾是他和淩言每日加固鎖妖陣的地方,雪地上似乎還留著兩人並肩而行的腳印。
“蘇梓宸!”
一聲怒吼打破了死寂。霍念渾身是血地闖進來,龍城劍指著他的咽喉,眼中是焚盡一切的怒火:“我師父呢?!”
蘇梓宸緩緩抬頭,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:“……師父?”
“我問你師父呢!”霍念上前一步,劍尖幾乎抵住他的喉嚨,“你的師父,我的師父,我們共同的師父!淩言呢?!”
蘇梓宸忽然低笑起來,笑聲裏帶著無盡的悲涼:“他在若雪閣……你去看他吧……”
他頓了頓,看向殿外刺眼的陽光,輕聲道,“趁我……還沒死。”
霍念猛地一怔,這才注意到他嘴角的血跡,和周身若有似無的靈力波動。
“你自毀經脈了?”
蘇梓宸沒有回答,隻是撐著玉座站起身,腳步虛浮地向外走去。
霍念看著他踉蹌的背影,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,猛地轉身衝向聽雪崖。
鎮墟門山腳下,那棵見證過十三歲蘇梓宸跪地拜師的老槐樹還在。
蘇梓宸靠在樹幹上,懷裏抱著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——
那是淩言教他練劍時用的第一柄劍,劍柄上還留著他當年刻下的歪扭小字“蘇燼”。
他從懷裏摸出一瓶梅子酒,拔掉塞子,仰頭灌了一大口。
酒液順著嘴角流下,混著咳出的血,在黑袍上洇開暗紅的花。
陽光透過槐樹葉隙落在他臉上,明明是暖的,卻讓他覺得比聽雪崖的風雪更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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