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青石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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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淩言打開食盒,熱氣混著肉香瞬間彌漫開來。
    他拿起一個包子,動作優雅地小口咬著,雪白的麵皮上沾了一點點油漬,在他指尖顯得格外突兀。
    蘇燼站在一旁,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,隻能尷尬地搓著衣角,目光胡亂地飄向遠處的山巒,又飛快地收回,落在淩言咀嚼的側臉上。
    “咳……”蘇燼清了清嗓子,試圖找個話題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    “對了師父,”他裝作好奇地問道,目光落在淩言握著包子的手上,“這次青石鎮的委托任務是什麽啊?說是妖物作亂……”
    其實他比誰都清楚。
    前世的這個時候,他還是個跟在淩言身後、對他充滿孺慕之情的少年。
    也是在這一年,淩言接到了青石鎮的委托,帶著他一同前往。
    他記得很清楚,那根本不是什麽妖物,而是周員外家後院那口被怨氣浸染的枯井裏,盤踞著的一個因含冤而死的女鬼。
    他甚至記得,當時淩言是如何溫聲細語地安撫那女鬼的冤魂,又是如何在超度她之後,對著井口歎了口氣,說“世間最苦,莫過於求而不得,含恨而終”。
    那時的他似懂非懂,隻覺得師父連歎氣的樣子都好看得緊,卻不曾想,多年後,自己竟成了讓淩言“求而不得,含恨而終”的罪魁禍首。
    淩言已經吃完了一個包子,正用帕子擦著指尖的油漬,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,眼神裏似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,但很快便消失了,恢複了慣常的淡漠。
    “青石鎮的周員外家鬧鬼,”他放下帕子,聲音平穩無波,“已經死了三個人,都是在夜裏被吸幹了精氣,死狀……”
    “有些詭異。周員外托人送了帖子到宗門,宗主便把這任務交給了我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蘇燼臉上,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:“你經常下山,不曾聽聞?”
    蘇燼的心猛地一跳,幾乎以為淩言看出了什麽。
    他慌忙低下頭,掩飾般地撥了撥額前的碎發,聲音有些發虛:“沒……沒聽過,我最近都在聽雪崖練劍,很少關心山下的事。”
    淩言“嗯”了一聲,沒再追問。
    他將食盒放在旁邊的石桌上,走到馬匹旁,伸手拍了拍為首那匹白馬的脖頸。白馬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,發出低低的嘶鳴。
    山風再次吹過,卷起淩言束在馬尾上的白色發帶,獵獵作響。
    蘇燼站在原地,看著他的背影,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,卻也在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難以接近的疏離感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山道上終於傳來了霍念咋咋呼呼的聲音:“來了來了!蘇梓宸你怎麽不等我?師父!我拿到符籙了,咱們趕緊走吧!”
    蘇燼猛地回神,看向跑來的霍念,又下意識地看向淩言。
    淩言已經翻身上馬,白衣在風中揚起,宛如即將乘風而去的謫仙。
    他低頭看向蘇燼,鳳眸微挑,語氣平淡無波:“還不上馬?”
    蘇燼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中翻湧的潮意,快步走到自己的馬旁。
    他伸手握住韁繩,卻在抬頭的瞬間,與淩言的目光相撞。
    淩言的眼神很平靜,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溫和?就像前世無數次,他跟在他身後時,偶爾抬頭,總能撞上的那種目光。
    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,蘇燼慌忙移開視線,翻身上馬。
    坐在馬鞍上,他能清晰地聞到淩言身上傳來的、淡淡的梅香。
    這個味道,曾伴隨他度過無數個囚禁淩言的日夜,也曾在他午夜夢回時,化作扼住他喉嚨的藤蔓。
    霍念已經催著馬往前走了,嘴裏還在抱怨著蘇燼剛才不等他。
    青石鎮的晨光裹著油條鋪子的油煙氣與綢緞莊的香粉味,雖不及八寶鎮那般樓閣林立,卻也因地處商道旁而人聲鼎沸。
    當三匹駿馬踏過鎮口青石板時,街邊挑著擔子的貨郎、蹲在牆角剝毛豆的婦人皆紛紛側目,自發地往兩旁退開,低聲議論著“鎮虛門的仙君下山了”。
    東麓數鎮受鎮虛門庇護已久,這份恭敬早已刻進了百姓的骨血裏,瞧著淩言白衣勝雪、霍念錦袍鮮亮、蘇燼玄衣冷峻的模樣,更是連呼吸都放輕了些。
    周家大宅在鎮東頭,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擦得鋥亮,卻掩不住門板縫隙裏滲出的一股陰鬱氣。
    周員外周福安早已領著一眾家丁候在門廊下,見三人下馬,立刻堆著滿臉褶子迎上來,肥碩的身子差點給淩言行大禮:“哎呀!仙長們可算來了!小老兒盼星星盼月亮,總算是把諸位盼來了!”
    他先是對著淩言點頭哈腰,又斜眼打量蘇燼與霍念,見兩人雖年輕,氣度卻非尋常弟子可比。
    愈發認定為首的白衣人是鎮虛門裏排得上號的人物,“仙長救命啊!我周家快被這邪祟折騰得家破人亡了!”
    淩言翻身下馬,白衣下擺掃過馬腹,落塵不驚。
    他淡淡瞥了周福安一眼,鳳眸裏沒什麽情緒:“先進去說。把事情的來龍去脈、何時發生、有何異象,一五一十講清楚,不可有任何隱瞞。”
    “是是是!”周福安點頭如搗蒜,弓著背將三人迎進客廳。
    廳內陳設極盡奢華,紫檀木桌椅、翡翠擺件,卻處處透著一股與這喜慶裝潢格格不入的陰冷。
    周福安命人奉上茶水,自己則搓著手,哭喪著臉開始敘述:“小老兒是做綢緞生意的,膝下有四個兒子。”
    “三月前,大兒子周扶書剛娶了媳婦,我尋思著給他置處新宅,便選了鎮西頭那塊老地,想著拆了舊屋蓋新房。”
    “哪曉得動工第一天,那舊屋地基突然就塌了!好端端的地,‘轟隆’一聲陷下去一大塊,當場就砸死了個夯土的工人……”
    他聲音發顫,端茶的手也抖個不停:“地陷下去後,底下露出來一口黑棺!那棺木也不知埋了多久,黑漆漆的,透著股寒氣。”
    “我心裏發毛,想著趕緊填了算了,可第二天……第二天扶書就、就暴斃了!七竅流血,死狀慘不忍睹啊!”
    蘇燼端著茶盞的手指猛地收緊,茶水溫熱,卻燙得他指尖發麻。
    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——他記得那口黑棺,記得周扶書死時的模樣,甚至記得淩言當時蹲在屍體旁,指尖撚著一縷黑氣時眉頭緊蹙的樣子。
    那時,霍念並未同來,是他獨自跟在淩言身後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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