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章 入幽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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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公孫流玉望著淩言身上那抹淺粉,又瞥見他垂落肩頭的兩縷紮著紅帶的發絲,喉間溢出一聲歎息。
    記憶裏的淩言總是束著墨發,一襲素白長袍不染塵埃,如今這般鮮活的裝扮,倒真像是褪去了千年寒霜。
    他抬眼看向蘇燼,少年眼底的溫柔近乎執拗,指尖輕輕摩挲著紅綢發帶,仿佛那是稀世珍寶。
    “走吧,公孫道長。”蘇燼小心翼翼抱起淩言,轉身時星霜劍在身後發出清越鳴響。
    三人出了茶館,穿梭在長安熙攘的街道間,公孫流玉施法在客棧頂層設下結界。
    暮色漸濃時,一道流光自天際劃破夜幕,霍念喘著粗氣撞開房門,玄色衣袍還沾著星夜的寒氣。
    他甫一抬眼,手指瞬間僵在半空。淩言倚在蘇燼懷中,淺粉衣衫襯得本就蒼白的麵容愈發透明,兩縷發絲俏皮地垂在臉頰兩側,發尾紅綢隨著微風輕輕晃動。
    “蘇、蘇燼!”霍念的聲音破了音,指著淩言的手指都在顫抖,“你、你怎麽把師父搞成這個樣子!你......”
    蘇燼挑眉打量霍念,對方今日竟褪去了往日張揚的花團錦簇,一襲玄色長衫倒顯得清雋。
    “霍大公子今日轉了性子?”
    他嗤笑一聲,低頭替淩言攏了攏滑落的衣袖,“師父不過弱冠年歲,穿亮色衣裳有何不妥?倒是你,難得不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。”
    “你!”霍念額角青筋暴起,三步跨上前卻在觸及蘇燼冰冷的眼神時生生刹住。
    他深吸幾口氣壓下怒火,目光轉向公孫流玉:“到底怎麽救師父?別再耽擱了!”
    公孫流玉將魂燈置於桌上,符文在昏暗中泛起幽藍微光。
    “需得蘇燼魂魄離體,入地府尋回三魂。”他取出符咒點燃,青煙繚繞間結界泛起漣漪,“霍念,你與我一同護法,此陣容不得半點閃失。”
    蘇燼將淩言輕輕放在榻上,低聲呢喃:“等我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公孫流玉手中法訣驟變,蘇燼隻覺一陣天旋地轉,魂魄已離體而出。
    恍惚間,他聽見霍念急促的囑咐:“蘇燼!若遇危險立刻......”
    話音被地府陰森的風卷走,蘇燼望著眼前漆黑的忘川,攥緊手中忽明忽暗的魂燈。
    對岸傳來隱約的鎖鏈聲,他深吸一口氣,抬腳邁向那片未知的幽冥——那裏,有他拚盡一切也要帶回的人。
    忘川河的水色是凝結的墨黑,河麵上浮著無數淡綠色的光點,像是被揉碎的鬼火,隨波逐流時發出細碎的嗚咽。
    蘇燼踩在橫跨河麵的奈何橋上,橋身由斑駁的青石砌成,每一道縫隙裏都嵌著發白的骨渣。
    橋欄上纏繞的藤蔓開著幽紫小花,花瓣落下時觸碰到他的魂魄便化作一縷寒霧。
    對岸的忘川渡口泊著艘烏篷船,船身爬滿青苔,撐船的老艄公正用竹篙敲打船幫,竹篙頭竟是根指骨。
    排隊登記的魂魄在渡口蜿蜒成墨色長蛇,大多垂著頭不發一語,偶有幾個新死的魂魄還在哭嚎,聲音卻像被濕棉花捂住般沉悶。
    蘇燼注意到前排有個穿官靴的魂魄,腰間還掛著半枚斷裂的玉佩,左胸口有個透明的窟窿——顯然是心口被利器貫穿而死。
    更遠處有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,魂魄邊緣泛著淡淡的紅光,正怯生生地拽著個老嫗的衣角,老嫗的魂魄裹著破爛的壽衣,臉上糊著半塊腐肉。
    “下一個!”
    渡口旁的石屋裏傳來喝聲,蘇燼隨著人流挪動。
    石屋門口懸著盞青銅燈,燈油是暗紅色的,火苗跳動時映出門口立著的石碑,上麵刻著“幽冥司登記處”五個歪扭的鬼篆。
    屋內光線昏暗,兩張腐木長桌後坐著兩個鬼差,左邊那個麵黃肌瘦,頭頂長著兩隻彎曲的羊角,正用骨筆在泛黃的名冊上勾畫。
    右邊那個滿臉橫肉,獨眼上蒙著塊黑布,麵前擺著杆鏽跡斑斑的秤——秤盤是塊人皮,秤砣則是顆骷髏頭。
    “姓名。”羊角鬼差頭也不抬。
    “蘇燼,字梓宸。”
    “年齡。”
    “……十六。”蘇燼的魂魄晃了晃,少年身形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透明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魂魄深處翻騰的戾氣,那是屬於滅道仙君的殘魂烙印,此刻正像煮沸的黑水般咕嘟冒泡。
    “死因?”
    “練功走火入魔。”他垂下眼睫,掩蓋住魂魄深處一閃而過的血色。
    羊角鬼差將骨筆往墨硯裏一蘸,墨硯裏竟浮著幾隻掙紮的小蟲。
    “伸出手來。”
    蘇燼依言伸出手,獨眼鬼差將他的手腕按在人皮秤盤上。
    骷髏秤砣剛一懸空,整杆秤突然劇烈震顫起來,人皮秤盤上瞬間滲出無數血珠,匯聚成細小的血河順著桌沿往下滴。
    “嘶——”獨眼鬼差的獨眼裏爆出幽光,“這怨氣……”
    羊角鬼差猛地抬頭,鼻孔裏噴出兩股白氣:“小小年紀,殺了多少人?”
    蘇燼沒說話,魂魄深處的戾氣卻因這問話而翻湧得更厲害。
    他能看見秤杆上的刻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,從“平平無奇”到“小有所成”,再到“惡貫滿盈”時,整杆秤突然發出“哢嚓”聲響,秤杆上裂開道細紋。
    “十惡不赦!”獨眼鬼差猛地抽回手,像是被燙到般,“按律當入十八層地獄,先押去孽鏡台照罪!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蘇燼懷中的魂燈突然發出微光。
    這盞魂燈本是古樸模樣,此刻卻在他魂魄戾氣翻湧時,蘇燼的胸口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芒逸出,恰好落在那杆發黑的秤上。
    “嗡——”
    秤杆上的黑氣竟像冰雪般消融,剛才裂開的細紋也緩緩愈合。
    羊角鬼差和獨眼鬼差同時愣住,看著秤杆上的刻度從“惡貫滿盈”硬生生褪回到“罪孽深重”,又猛地爆發出刺目的金光,最後褪回“無罪”。
    “怎麽回事?”獨眼鬼差揉著眼睛,“這秤壞了?”
    他不信邪地重新將蘇燼的手腕按上去。骷髏秤砣剛一晃動,人皮秤盤上再次湧出黑氣。
    眼看又要爬到“十惡不赦”,金光再次亮起,黑氣與金光在秤杆上反複拉鋸,像場無聲的拔河。
    “怪事!”羊角鬼差放下骨筆,湊上前仔細看蘇燼的手腕,“你這魂魄……怎麽回事?一會黑氣衝天,一會又冒金光?”
    蘇燼也暗自心驚,他能感覺到魂燈與自己魂魄的聯係,那金光似乎在壓製滅道仙君的殘魂戾氣。
    他不動聲色地將魂燈往懷裏藏了藏,卻被獨眼鬼差一把抓住手腕:“手裏拿的什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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