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旗鼓相當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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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銜燭被淩言直截了當的問話戳中了心思,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在嘴角,指尖無意識地摳了摳禦座扶手上的金龍雕刻,發出細微的聲響。
    他幹笑兩聲,試圖用袖口掩去眼底的慌亂:“哈哈……仙師說笑了,黎安近來確是被妖獸鬧得不得安寧。”
    “那些畜生性情暴戾,屢屢獵殺百姓,連水雲劍宗的楚宗主都不幸遭了毒手,朕……朕心中實在痛心啊!”
    他說著,還煞有介事地蹙起眉頭,露出悲憫之色,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身側的林銜曦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求助。
    淩言對此視而不見,隻是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,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,語氣依舊平靜無波,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:“哦?楚宗主身為玄門宗師,修為深厚,怎會連‘區區妖獸’都無法抗衡?陛下不妨說得再詳細些。”
    空氣徹底凝固。殿內的絲竹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,隻剩下燭火燃燒的“劈啪”聲和宮女太監們壓抑的呼吸。
    林銜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,張了張嘴,卻不知如何應答,隻能再次將目光投向林銜曦,眼神中滿是催促。
    林銜曦一直從容地坐在一旁,此刻終於放下手中的玉筷,抬手理了理袖口的蟒紋刺繡,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,替林銜燭解了圍:“淩仙師有所不知,”他的聲音清朗,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    “此番出現在黎安的妖獸,並非尋常山野精怪。它們不僅有靈智,能言善辯,更懂得設下陷阱,布下幻陣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眸光微沉:“楚宗主便是中了它們的圈套,被困在一處精妙的幻陣之中。那幻陣不僅能迷惑心神,更能引動天地靈氣反噬,端的是陰狠狡詐。”
    “當時本王恰好與楚宗主一同追查妖獸蹤跡,不慎也陷入陣中。”
    林銜曦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,語氣帶著一絲後怕,“那幻陣層層疊疊,若非楚宗主當機立斷,引爆元嬰強行撕開陣眼,本王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……”
    他說到“引爆元嬰”時,殿內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,連一直埋頭苦吃的霍念都忍不住抬起頭,滿臉震驚。
    元嬰乃修士根基,引爆元嬰等同於自毀道基,九死一生,楚錦月竟為了救他而做出如此犧牲?
    淩言聞言,眸光銳利如刀,直直看向林銜曦,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破綻:“原來如此。不知攝政王能否再詳細說說,那幻陣是何形製?布陣的妖獸又有何特征?”
    林銜曦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,卻並未回避,隻是溫和地笑了笑,抬手指了指殿內垂首侍立的宮女太監:“淩仙師,此事牽涉甚廣,且關乎黎安百姓安危,若是讓下人們聽了去,難免引起人心惶惶。”
    “不如待宴席過後,本王再與仙師到偏殿詳談,如何?”
    他巧妙地避開了淩言的追問,既顯得坦誠,又守住了秘密,言語間滴水不漏。
    淩言盯著他看了片刻,見他神色坦然,不似作偽,便也不再強求,隻是微微頷首,算是應下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林銜曦端起麵前的酒盞,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輕輕晃動,他看向淩言,笑容和煦:“說了這麽多,倒是冷落了仙師。”
    “這是宮中自釀的‘流霞醉’,口感清冽,還請仙師品嚐一杯,權當為本王剛才的失言賠罪。”
    淩言下意識地蹙眉。他素來不喜飲酒,更何況後背的傷口尚未痊愈。他正想開口推辭,身旁的蘇燼卻先一步動作。
    隻見蘇燼溫和地笑了笑,主動端起自己麵前的酒盞,起身走到淩言桌前,對著林銜曦拱手一揖,聲音清朗:“王爺美意,家師心領了。”
    “隻是家師近來身體不適,不便飲酒,在下便替家師,與王爺共飲此杯,還望王爺贖罪。”
    他說罷,不等林銜曦回應,便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,又拿起淩言麵前的酒盞,動作自然地傾入自己口中,喉結滾動,片刻間便將兩杯酒都喝了下去。
    林銜曦饒有興致地看著蘇燼一係列動作,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。
    眼前的少年看似弱冠年紀,卻生得一副好皮囊——
    眉骨高挺,鼻梁筆直,一雙茶色眸子在燈火下顯得格外深邃,麥色的皮膚透著健康的光澤,肩寬腰窄,身形挺拔,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。
    尤其是他看向淩言時,眼中那毫不掩飾的關切與溫和,以及隱隱壓抑著的、近乎偏執的占有欲,讓林銜曦心中微動。
    他見過的人形形色色,卻從未見過有人能用這樣的眼神看另一個人,那眼神熾熱得幾乎要將人灼傷,卻又小心翼翼,仿佛捧著稀世珍寶。
    “這位小友是……”林銜曦放下酒盞,饒有興趣地問道。
    “在下蘇燼,是淩宗師的……弟子。”
    蘇燼笑著回答,故意在“弟子”二字上頓了頓,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淩言,見他耳根微紅,正低頭用玉筷撥弄著盤中的青菜,笑容更盛。
    林銜曦何等精明,豈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深意?
    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,不再多問,隻是對著蘇燼舉杯:“蘇小友快人快語,性情豪爽,倒是本王唐突了。來,本王敬你一杯。”
    “王爺客氣了。”蘇燼也舉杯回應,兩人相視一笑,將杯中酒一飲而盡。
    宴席在這微妙的氣氛中繼續著。淩言默默吃著東西,偶爾抬眼,便能看到蘇燼含笑的目光,心中既是無奈,又有些許暖意。
    他知道蘇燼是為了幫他擋酒,也是為了……宣示某種主權。
    而林銜曦則時不時地與蘇燼交談幾句,看似閑聊,實則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。
    他發現蘇燼雖然年輕,卻見識不凡,對玄界之事也頗有了解,談吐間更是沉穩有度,絕非尋常弟子。
    隻有林銜燭被晾在一旁,插不上話,隻能尷尬地笑著,顯得有些多餘。
    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
    林銜曦見時機差不多了,便起身對淩言拱手道:“淩仙師,蘇小友,霍小友,如今夜色已深,想必各位也已勞累。不如先隨本王去偏殿歇息片刻,本王也好將黎安妖獸之事的詳情,一五一十地告知仙師。”
    淩言聞言,站起身來,眸光沉靜:“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