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 真相(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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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下的宮道寂靜無聲,唯有三人急促的腳步聲與遲靖川偶爾因劇痛發出的悶哼。林銜曦走在前方,墨色常服在夜風中微微擺動。
他忽然停下腳步,回頭看向蘇燼與霍念,目光落在兩人略顯疲憊的神色上,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:“二位小友,”他頓了頓,指了指遠處燈火零星的宮殿群,“折騰了一夜,想必已是勞累。”
蘇燼挑眉,沒有接話,隻是冷眼看著他。林銜曦卻似未察覺他的疏離,繼續道:“遲靖川已被製住,又有蘇小友的法印加持,料想翻不起風浪。”
“如今天色將明,不如先去淩仙師所在的‘攬星殿’歇息片刻,待天明再議審案之事,如何?”
他的語氣從容,眼神坦蕩,仿佛真的隻是出於體恤。
霍念聞言,確實感到一陣疲憊湧上,此刻精神鬆懈下來,四肢百骸都透著倦意。
但他看著林銜曦,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冷峻的蘇燼,終究沒開口。
蘇燼停住腳步,嘴角勾起一抹饒有深意的笑,目光似劍般掃過林銜曦:“哦?也好。”
他話音未落,便迅速俯身,指尖如電般點在遲靖川的額頭,一道微光閃過,“這樣便更穩妥了。”
林銜曦看著他的動作,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,隨即恢複從容:“蘇小友心思縝密。走吧,本王帶你們去攬星殿。”
他轉身繼續前行,聲音平靜無波,“淩仙師今日靜養,殿內偏院尚有空房,足以安頓二位。”
蘇燼扯了扯嘴角,沒再說話,隻是用眼神示意霍念跟上。
霍念湊近他,低聲道:“他怎麽突然改主意了?催著我們休息,很是可疑。”
蘇燼冷笑一聲,壓低聲音:“我給遲靖川設了噤聲咒,他沒靈力解不開。林銜曦急著讓我們休息,怕是不想讓我們連夜麵見皇帝,或是……怕遲靖川亂說話。”
他眼中寒光一閃,“明天……恐怕有場好戲。先休息,養足精神等著。”
蘇燼踏入偏殿時,夜已深至極點,窗外隻剩一彎殘月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,清冷的光透過窗欞,在青磚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他隨手扯下染血的外袍,衣料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硝煙味與一絲若有似無的脂粉氣——
那是倚翠樓裏喧囂留下的痕跡,此刻卻像一根細刺,紮得他心頭隱隱發緊。
他剛將衣物丟在一旁的屏風上,殿門便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。
蘇燼下意識轉身,指尖幾乎要凝出靈力,卻在看清來人時猛地頓住。
門口站著的是淩言。
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,素白的寢衣外隻隨意披了件外衫,發簪未束,墨發鬆鬆地垂在肩側。
他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,平日裏毫無波瀾的眼眸,此刻卻像結了冰的湖麵,寒意沉沉地望過來,讓蘇燼剛鬆下的那口氣瞬間又提了上來。
“師……師父?”蘇燼的聲音有些幹澀,“你還沒睡?”
淩言沒應聲,隻是緩緩走進來,反手“砰”地一聲將殿門關上。
那聲響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突兀,像一記重錘敲在蘇燼心上。
一股無形的寒氣從地麵升騰而起,順著他的腳踝直竄頭頂,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。
“睡了。”淩言的聲音平淡無波,聽不出情緒,“聽到腳步聲,起來看看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蘇燼身上,掃過他未著外衫的上身,最終停留在他頸側——
那裏,留下一點若隱若現的紅痕,此刻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。
“你受傷了?”淩言問,語氣依舊淡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。
“啊……沒有!”蘇燼連忙擺手,下意識地想去遮掩頸側,“這是……那九尾天狐的血,沾到了而已。”
淩言沒說話,隻是一步步朝他走近。他的步伐很慢,像是在丈量什麽,每一步都踩在蘇燼愈發緊繃的心弦上。
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著,指節泛白。
“那……那個……”蘇燼試圖開口解釋,卻發現喉嚨有些發幹,“你聽我解釋……”
“嗬。”淩言忽然低笑一聲,那笑聲裏卻沒有半分暖意,隻有化不開的酸楚,“那倚翠樓的姑娘,好看嗎?”
蘇燼心頭一緊,猛地抬頭:“不是你想的那樣……”
“是嗎?”淩言停下腳步,恰好站在蘇燼麵前,兩人之間隻剩一步之遙。
他微微仰頭,看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蘇燼,眼神裏的寒意幾乎要將人凍傷,“煙花之地的姑娘,自然是好看的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諷,“不然……你也不會這般‘受用’。”
“不!不是的!”蘇燼急切地辯解,雙手下意識地想去抓淩言的手臂,卻在半空中頓住,“霍念都快被纏瘋了,那種場合……我根本沒法脫身,不是自願的!”
想到在倚翠樓裏,那些鶯鶯燕燕圍上來,香粉味嗆得人頭暈,他和霍念被纏得寸步難行。
可這些話此刻說出來,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蒼白。
“哦?”淩言抬眸,眸光沉沉地看著他,白皙的手忽然抬起,指尖輕輕拂過蘇燼的側頸,那觸感冰涼,讓蘇燼渾身一僵。
“看來……”淩言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“你這逢場作戲,做得還挺認真。”
指尖的冰涼與話語裏的譏諷交織,蘇燼隻覺得一股委屈又愧疚的情緒湧上心頭。
他知道淩言性子看似淡漠,實則極在意這些。
“我沒有……”蘇燼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,“我心裏隻有你……”
話音未落,“啪”的一聲脆響在殿內炸開!
淩言的手掌帶著一絲力道,結結實實地甩在了蘇燼的臉頰上。
蘇燼被打得偏過頭去,臉頰上傳來清晰的刺痛感。
他愣住了,不是因為疼,而是因為淩言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受傷與怒意。
他從未見過淩言如此失控的模樣,哪怕是在麵對最凶險的妖獸時,淩言也總是從容鎮定。
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,隻有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。
蘇燼沒敢動,也沒敢抬頭。他知道自己理虧,踏入那種地方,又與那些女子有了肢體接觸,終究是讓淩言傷心了。
過了許久,他才聽到淩言微微顫抖的聲音:“很好。”
那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,似乎是忍了很久的情緒終於決堤。
蘇燼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,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。
他緩緩轉過頭,看向淩言。
淩言眼眶微微泛紅,剛才那股冰冷的怒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委屈、生氣與不安的複雜情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