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0章 昭明往事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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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別害怕,”林銜曦的聲音在密閉的神魂空間裏回蕩,四周懸浮著細碎的記憶光片,“這是用神魂割裂的空間,他們聽不見。”
    他指尖勾起一片光片,裏麵赫然是淩言被鐵鏈鎖在聽雪崖冰柱上的畫麵,“你喜歡他吧?可知道上一世你是如何對他的?”
    蘇燼猛地後退,背脊撞上無形的壁壘。
    記憶光片如潮水湧來:自己掐著淩言下頜逼他仰起頭,冰寒的鐵鎖將人吊在風雪中,聽著對方清冷嗓音染上破碎的嗚咽……那些被刻意封印的畫麵在此刻轟然炸裂。
    “若他知道你是重生的滅道仙君,”林銜曦慢悠悠踱步,指尖劃過另一枚光片——那是蘇燼屠殺玄門時,九尾狐尾掃過血海的場景。
    “知道你手上沾著無數人的血,甚至……”他忽然貼近蘇燼耳畔,聲音壓低如毒蛇吐信。
    “知道你是九尾天狐嫡係,猜猜他會不會挖了你的妖核?畢竟神翼血脈,對大宗師而言可是大補。”
    “你閉嘴!”蘇燼猛地揮掌,卻穿過了林銜曦的虛影。神魂空間劇烈震顫,對方手腕潰爛處滲出的黑血竟凝成咒文:“你想做什麽?”
    “本王對玄界沒興趣。”林銜曦攤開手掌,黑玉牌在掌心浮沉著,“本王隻報仇。你走你的仙途,我算我的血債,互不幹涉。”
    他指尖彈出一道金光打入蘇燼眉心,“血祭術的事與我無關,幕後之人……你自己查。”
    空間驟然破碎,瓷片與晨光瞬間重組。蘇燼踉蹌著跌回雅嵐殿,心口像是被巨石碾過,林銜曦的話語還在腦海裏翻騰——
    滅道仙君的罪孽、天狐血脈的秘密、淩言那冰冷厭惡的神情……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。
    “三位請回吧。”林銜曦撣了撣袖口不存在的灰塵,仿佛方才的對峙隻是幻覺,“妖獸已除,黎安該安穩了,是吧,蘇宗師?”
    蘇燼渾身顫抖,視線不受控製地飄向淩言。
    對方此刻正蹙眉看著他掌心的血跡,那雙總是清冷的鳳眸裏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。
    他猛地攥住淩言的手腕,指尖冰涼:“師父……我們回鎮虛門。”
    “可是遲靖川和血祭陣……”霍念還沒說完,就被蘇燼拽得一個趔趄。
    對方幾乎是踉蹌著禦劍而起,廣袖在晨風中獵獵作響,背影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倉皇。
    “等等我!”霍念慌忙跟上,留下林銜曦倚在殿柱旁輕笑。
    他低頭看向地上掙紮的林銜燭,靴底碾過對方握劍的手,骨裂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:“二哥,現在沒外人了。”
    他蹲下身,指尖挑起對方下頜,看著那雙因劇痛而充血的眼睛,笑得溫柔又殘忍:“當年宮變時,你把詛咒轉給我,以為能高枕無憂?”
    黑玉牌被按在林銜燭眉心,咒文瞬間滲入皮膚,“這六年我生不如死,你在龍椅上享盡榮華……”
    殿外的銅鈴突然瘋狂搖晃,林銜曦的聲音淹沒在叮當聲中,卻字字清晰地砸在對方耳膜上:“現在……該算總賬了。”
    他猛地抬手,袖中飛出的銀絲纏住林銜燭脖頸,在對方驚恐的瞳孔裏,他緩緩勾起唇角:“你說,把你綁在玄霄詛咒的核心處,讓你嚐嚐經脈寸寸碎裂的滋味,如何?”
    林銜曦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,帶著一種近乎碎裂的溫柔,像雪片擦過凍裂的窗欞:“哎……我很懷念母後還在的時光。那時的光陰……真好。”
    他垂著眼,長睫在眼瞼下投出青影,腦海中那幅畫麵便順著話音漫開——
    五歲的林銜曦穿著簇新的緋紅錦服,領口繡著金線纏枝蓮,手裏握著柄雕琢精致的小木劍,正追著一隻斑斕蝴蝶跑過禦花園的九曲橋。
    晨露沾濕了他的鞋尖,卻跑得不亦樂乎,直到小臉紅撲撲地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    “曦兒又頑皮了。”溫柔的女聲自頭頂落下,帶著荷瓣清氣。
    王氏彎下腰,用絲帕擦去他額角的薄汗,指尖觸到他發燙的臉頰時笑了,“累不累?去書房歇歇吧,先生今日要教新的書簡。”
    可他卻拽著母後的衣袖,仰著粉雕玉琢的小臉撒嬌:“不嘛母後,曦兒還想玩!”
    王氏無奈,卻還是揉了揉他的發頂,那掌心的溫度暖得像春日陽光:“好好好,玩累了就來暖閣,母後給你做了荷花酥。”
    “荷花酥!”小林銜曦眼睛瞬間亮起來,像落了滿眶星辰,鬆開木劍就往暖閣跑,跑了兩步又回頭,見母後正含笑望著他,便笑得更燦爛,小短腿跑得更快了。
    而記憶的光片一轉,便映出另一道身影——
    十一歲的林銜燭嘟著嘴衝進暖閣,直接拉住王氏的衣袖,聲音帶著委屈:“母後,今日父皇考功課,我……我又沒答上來,是不是很笨?”
    他垂著頭,腳尖蹭著地麵,明明已是半大少年,卻在母親麵前露出孩童般的無措。
    王氏轉過身,依舊是那副溫柔模樣,指尖撫過林銜燭微蹙的眉心:“燭兒,人各有所長。你雖不擅經史,可騎射武藝卻比宮裏其他皇子都出色。昨日你父皇還誇你,說你長槍使得有虎虎生氣呢。”
    小林銜燭這才慢慢抬起頭,眼裏還含著點水汽:“真的嗎?”
    “自然是真的。”王氏將他和林銜曦一並攬進懷裏,“你們都是母後的寶貝,父皇也一樣疼你們。”
    那時的陽光穿過雕花窗欞,落在三人身上,連空氣都浸著甜膩的荷香。
    林銜曦靠在母後懷裏,手裏捏著剛做好的荷花酥,酥皮一碰就簌簌掉渣,甜得他眯起眼,還不忘掰一半遞給旁邊的哥哥。
    林銜燭接過,小口小口地吃著,耳尖卻悄悄紅了。
    這樣的時光,在三年後驟然碎裂。
    八歲的林銜曦已能過目不忘,文武雙全,老皇帝親自將鎮國將軍封為他的授業師,看著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喜愛,最終力排眾議立他為太子。
    金鑾殿上,他身著太子蟒袍,跪在丹陛之下,卻沒看見角落裏,十四歲的林銜燭攥緊了拳頭,指節泛白。
    幾日後,老皇帝將林銜燭叫進禦書房。
    紫檀木書案後,老皇帝看著眼前已生得挺拔的二兒子,忽然歎了口氣,從暗格裏取出一塊刻著扭曲紋路的玉牌:“老二,你如今也長大了,有些事該告訴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