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雪梅映神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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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若有一日夢醒了……”他終於忍不住,淚水奪眶而出。
    “你會像抖落衣上的塵埃那樣,把我抖落嗎?若你看見我藏在影子裏的罪業,會不會覺得……連這聲‘師父’都髒了你的耳朵?”
    他不敢看淩言的眼睛,隻把臉埋得更深,像在祈求一場不會到來的赦免:“我隻要你此刻的懷抱,隻要你肯讓我這樣靠著……哪怕下一刻天地崩裂,飛灰裏能餘下你一點溫度,我也……”
    餘下的話被哽咽咬碎在齒間。他知道自己貪心,明知不該奢求陽光垂憐陰溝裏的苔蘚。
    卻還是忍不住用最卑微的姿態,將這偷來的溫暖緊緊攥在手心,生怕一鬆手,便真如鏡花水月般,散作了指尖抓不住的流螢光塵。
    淩言唇瓣剛翕動半分,喉間突然湧上一股腥甜。他甚至來不及側過身,那口壓抑不住的血便猛地噴了出來——
    溫熱的、帶著濃重靈力腥氣的血珠濺在蘇燼蒼白的臉頰上,濺開幾點刺目的紅。
    蘇燼僵在原地,指尖還停在淩言肩側。
    他下意識抬手摸向自己臉頰,指腹觸到那片濡濕的溫熱,又看見指縫間滲開的豔紅時,整個人如同被驚雷劈中,瞳孔驟然收縮。
    那抹紅在他眼中炸開,晃得他心慌意亂,連聲音都抖得不成樣子:“你……你怎麽了?”
    他猛地坐直身體,膝蓋撞在冰冷的石地上也渾然不覺,雙手緊緊攥住淩言的衣袖,視線死死盯著對方毫無血色的唇。
    “好好的怎麽吐血了?是……是鬼蛟的毒嗎?”
    話剛出口,他便自己否定了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“不應該啊,鬼蛟……鬼蛟的毒被我……”他猛地頓住,眼中滿是慌亂。
    淩言靠在牆壁上,氣息微弱得像風中殘燭。他麵如白紙,額角青筋隨著呼吸微微凸起,顯然在極力壓製著體內翻湧的靈力。
    那抹血色落在他素白的衣襟上,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絕望之花。
    蘇燼顫抖著抓過淩言的手腕,將自身靈力探入對方經脈。
    可那股熟悉的、沉穩如古鬆的靈力脈絡此刻卻混亂不堪,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蛛網。
    更深之處,他感覺到淩言的神魂劇烈震顫,竟似有一道猙獰的裂口在緩緩擴大,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靈力的潰散。
    “你……你神魂怎麽了?”蘇燼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,“不是說之前閉關修複了嗎?你……”
    他猛地想起公孫流玉當初的話,想起那無情道心法的隱患,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“心法又出問題了?是不是?”
    淩言閉了閉眼,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凝著未幹的血霧。指尖輕輕動了動,想說什麽,卻被蘇燼搶先打斷。
    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蘇燼的聲音哽咽起來,抓著淩言手腕的手越發用力,“是因為心法是不是……都怪我,若不是我……”
    “不是。”淩言終於開口,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
    他艱難地搖頭,快速結了幾個手訣,試圖穩住翻湧的靈力。
    那手訣打得極快,指尖殘影間有微光閃爍,暫時壓製翻湧的經脈。“我沒事。”
    他抬眼看向蘇燼,目光依舊沉靜,卻掩不住深處的疲憊:“這幾日我需閉關,你……得去廣陵一趟。”
    “廣陵?”蘇燼愣住,臉上還沾著未幹的血跡,顯得有些狼狽,“去那裏做什麽?”
    “我有種預感,那個人可能要對火鳳台下手了。”他頓了頓,像是在整理思緒。
    “林銜曦之前說遲靖川與火鳳台有勾連,宇文策不過是背後之人的棋子。如今火鳳台修煉禁術之事怕是早已傳遍玄門,七十二門派定會去廣陵討個說法——”
    “畢竟宇文策現在還是玄門盟主,那人定會借此機會生亂。我不能隨你一同去,你……萬事小心。”
    “我不去!”蘇燼幾乎是立刻反駁,像是被觸到逆鱗的小獸,猛地抓住淩言的手臂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“我哪都不去!別趕我走!”
    他的眼睛瞬間紅了,方才的驚慌化作更深的恐懼,像個迷路的孩子緊緊抓住唯一的浮木。
    “別不要我……”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微微顫抖,“你吐血了,神魂又出了問題,我怎麽能離開?我要守著你,我要看著你閉關……師父,求求你,別讓我走……”
    “你胡思亂想些什麽呢,我是閉關又不是要死了。”淩言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卻又強行壓著幾分無奈。
    看著蘇燼那雙泛紅的眼,像隻被遺棄的幼獸,濕漉漉的眸光裏盛滿了驚惶與執拗,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胸中滯澀的氣血都跟著軟了幾分。
    他終是歎了口氣,指尖凝出一縷白光,那光在掌心聚作一枚雪色梅花。
    花瓣薄如蟬翼,邊緣泛著瑩潤的微光,靜靜躺在他蒼白的掌心裏,像是凝結了一瓣冬霜。“你拿著這個總行了吧。”
    “這是什麽?”蘇燼的聲音還帶著哭腔,視線卻死死黏在那枚雪梅上,指尖微微顫抖著,不敢輕易觸碰。
    淩言抬眼看他,眉峰微蹙,語氣裏的無奈更濃了些:“此梅與我神魂同脈,你且將靈力渡入——”
    他話未說完,蘇燼的指尖已猛地攥住那枚雪梅。
    少年的掌心滾燙,像是淬了火的鐵,那枚雪白的花在他手中瞬間化作一道流光,順著他腕間青色的經脈竄入識海。
    “嘶——”
    淩言低呼一聲,眉峰驟然蹙起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蘇燼的靈力如決堤之水,帶著破釜沉舟的悍勇,不管不顧地衝進他的神識海。
    那股靈力灼熱而蠻橫,在他那片因心劫而龜裂的雪原上橫衝直撞,試圖填補每一道猙獰的裂隙。
    神識海裏的寒意被硬生生衝散,卻也激起了更劇烈的反噬,像是狂風卷著冰棱,刮得他神魂刺痛。
    他揚手想敲蘇燼的頭,手腕卻被對方反手扣住。少年的力道大得驚人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掌心的溫度幾乎要灼穿他的皮膚。
    “蘇燼!”淩言低喝,聲音裏帶著警告,可對方卻像沒聽見。
    “我看到了……”蘇燼的眼神忽然變得茫然,喃喃自語,瞳孔深處映著神識海的景象。
    “你的神魂……像被風雪掩埋的孤山,到處都是……裂痕……”
    他的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,臉色卻越發蒼白,靈力卻越發洶湧,如同不要命般往淩言識海裏灌注,“別撐著了師父,讓我幫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