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8章 廣陵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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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聚到這座早已被改造成鎖魂陣的城池裏。”
    蘇燼接過話頭,眉峰緊蹙如寒川積雪,“方才那隊人馬,你注意到他們護腕上的紋路了麽?那是秘傳的‘困龍紋’,專門用於壓製高階修士的靈力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那些正湧入城門的修士,他們大多沉浸在即將討伐宇文策的激憤中,全然未察覺腳下青石板正透出極淡的血色微光。
    “上修界五大仙山不屑插手,中修四十八派、下修七十二派卻來了個十之八九——在宇文策眼裏,這滿街的修士,怕不是待宰的羔羊,而是催動陣法的活祭?”
    夜風穿過街巷,卷起地上的落葉,發出“沙沙”的聲響,像極了無數冤魂在耳畔低語。
    離洄望著那片被燈火照亮的城門,隻覺得那明明滅滅的光暈不再是溫暖的指引,而是催命的符火。
    忽然想起方才蘇燼說的“氣流”,忍不住問道:“你之前說城內有氣流……”
    “是怨氣。”蘇燼打斷他,聲音冷得像冰,“極重的怨氣,正順著地脈往城中心匯聚。若我所料不差,火鳳台的玉闕之下,恐怕早已挖好了獻祭的血池。”
    酒館內的喧囂不知何時已經停止,鄰桌的修士們都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對話,臉色從最初的不屑轉為驚疑,再到如今的惶恐。
    有人想立刻離開,卻發現門外不知何時已站滿了朱衣騎士,他們麵無表情地攔住去路,護腕上的困龍紋閃著幽幽青光。
    “走。”蘇燼轉過身,星霜劍在他指尖發出一聲清越的低鳴,“去看看。”
    “看什麽?”離洄握緊了腰間的長劍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    “看宇文策的‘盟主之邀’,究竟是鴻門宴,還是……”蘇燼的目光穿過人群,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巍然聳立的城池,“送葬場。”
    他率先邁出酒館,玄色披風在晚風中獵獵翻飛,宛如一麵逆著燈火前行的戰旗。
    離洄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,緊隨其後。
    兩人混入漸漸向城門湧動的人流,腳下的青石板越來越燙,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也越來越濃,仿佛每走一步,都在靠近一個早已布好的死亡陷阱。
    而在他們身後,二十四座城門在他們踏入的瞬間,緩緩閉合,沉重的門閂落下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巨響,如同為這場即將上演的血色盛宴,敲響了第一記喪鍾。
    城內的青石板路在踏入後不久便褪去了灼燙感,方才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也隱入了晚風裏。
    二十四座城樓在夜色中矗立,飛簷翹角掛著琉璃燈,朱紅宮牆與碧瓦在燈火下交相輝映。
    雕梁畫棟間甚至能看到侍女捧燈穿梭的身影,簷角風鈴叮咚作響,碎玉般的聲線混著遠處傳來的絲竹小調,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。
    離洄將靈力散作細絲,順著地脈探向城心火鳳台的方向,卻隻觸到夯實的土層與規整的磚石紋路。
    先前那股翻湧的怨氣竟消失得無影無蹤,連蘇燼口中的“困龍紋”靈力壓製也變得微不可察。
    他皺眉回頭,看向身旁的蘇燼:“蘇兄,我沿地脈探了三遍,火鳳台方向隻有尋常靈氣流轉,方才城門處的血色微光與怨氣……難道真是錯覺?”
    蘇燼指尖輕叩星霜劍鞘,眸色沉得像化不開的墨。踏入城門時那股驟然收緊的靈力枷鎖,此刻卻如同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。
    “那股氣息在城門閉合時突然斷了,”他低聲道,目光掃過街角暗處——那裏本該有朱衣騎士把守,此刻卻空無一人。
    “像是有人刻意收斂了陣法波動,或者……”他頓了頓,看向遠處那座最高的鎏金城樓,“陣法的核心不在城外,而在城內某處。”
    就在兩人低聲交談間,人流已簇擁著行至城心最高的“朝天闕”下。這座城樓比其餘二十四座高出近半,簷角盤踞著鎏金火鳳,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金芒。
    台階上立著個錦衣青年,墨發用赤金冠束起,正是火鳳台少宗主宇文翎風。
    他抱臂而立,下頜微揚,看著下方吵吵嚷嚷的修士群,嘴角勾起抹不屑的弧度,身後跟著的火鳳台弟子皆佩著赤紅劍穗,眼神倨傲。
    “諸位倒是磨蹭,”宇文翎風開口,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卻又透著跋扈,他隨意拱了拱手,指節上的赤玉扳指在燈下晃得人眼暈。
    “我爹在宮裏備了宴席,讓我來引各位上去。他老人家處理完宗內事務,即刻便到。”
    “處理宗內事務?”落霞宗一位灰袍弟子當即嗤笑出聲,手按在腰間佩劍上,“宇文策害黎安百姓慘死,血書都遞到玄門總壇了,我們是來討公道的,不是來赴什麽鴻門宴!”
    “就是!”聽竹居的弟子搖著折扇接話,扇麵上“止戈”二字此刻顯得倒是諷刺。
    “玄門大會選他當盟主,是讓他護佑蒼生,不是讓他勾結妖孽屠戮凡人!如今龜縮在宮裏不露麵,算什麽東西?”
    劍心宗大弟子何渡雪一襲月白長衫,此刻也上前一步,墨發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苟,目若秋水卻透著冷意:“宇文少主,我等並非來赴宴。”
    “前日黎安流民呈上的證物,件件指向宇文策以活人精血修煉禁術,此事若屬實,火鳳台難辭其咎。”
    人群中,昆侖墟的雲風禾撫了撫銀發,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掃過宇文翎風,又若有若無地看向蘇燼,指尖轉著枚白玉棋子,並未開口。
    倒是天音寺的普惠禪師雙手合十,佛珠在腕間輕響:“阿彌陀佛。宇文盟主若真行此傷天害理之事,貧僧雖不參與玄門紛爭,也需替枉死百姓討個說法。”
    宇文翎風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黑眉擰成倒豎:“休要血口噴人!我爹乃玄門正道盟主,豈會做那等醃臢事?定是昭明王朝的刁民受人蠱惑,故意栽贓!”
    他猛地踏前一步,腰間佩劍“噌”地彈出半寸,赤芒乍現,“你們既進了火鳳台的地界,就得守我們的規矩!宴席備下了,愛吃不吃,再敢胡言亂語,休怪我劍下無情!”
    “黃口小兒,也敢放肆!”落霞宗宗主謝池春怒喝一聲,周身靈力鼓蕩,震得階下塵土飛揚。
    “當年玄門大會,你爹靠耍手段坐上盟主之位,如今縱容麾下弟子殘害百姓,甚至…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從袖中抖出一卷血書,“甚至有人親眼見到他在亂葬崗施展‘重生術’!那可是以人精血為引的禁術!黎安遞來的證據上,字字句句都寫著宇文策修煉此術的罪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