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5章 問心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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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華終於有了動作。他微微抬手,示意身後躁動的修士安靜,目光依舊落在宇文嵐身上,平靜無波,仿佛對方剛才的話不過是風吹過耳:“與你交接的人,有何特征?”
“我不知道!”宇文嵐猛地咳嗽起來,血沫噴了一地,“該說的我都說了!至於你們淩霄閣?嗬嗬嗬……一群自以為是的蠢材!等著吧,這天命……早就是個笑話了!”
淩華沉默片刻,轉身望向台下的各宗門眾人,聲音恢複了最初的冷冽:“既然宇文嵐已親口認罪,那麽接下來,便由問心石來衡量其罪行。”
他抬手一揮,一道白光自袖中飛出,懸浮在刑台之上。
那是一塊通體瑩白的石頭,表麵流轉著神秘的符文,正是玄門用來檢測心魔與罪業的問心石。
“按玄門律例,問心石將映照其畢生罪業,最終刑罰,由石中顯現的罪孽深淺而定。”
淩華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至於他所言的淩霄閣接頭人……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眾人驚疑不定的臉:“此事關乎神意司機密,待此處事了,我自會向掌門如實稟報。淩霄閣內部如何徹查,不必諸位費心。但有一點可以承諾——”
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劍:“叛徒既出,天罰必至。最終查得的罪魁禍首,必當押解至鎮罪像前,供玄門各門觀瞻,以正天威!”
這番話落下,殿內的議論聲漸漸平息。眾人皆知,淩霄閣神意司不同於普通門派,其直接受命於“天命”,行事向來隱秘。
淩華能承諾將叛徒公示於鎮罪像前,已是前所未有的讓步——
畢竟,就在剛剛,他們還在義正辭嚴地審問宇文嵐,若此刻連自家叛徒的處理結果都遮遮掩掩,確實有辱“代天罰”的名號。
刑台上,宇文嵐看著問心石緩緩落下,眼中瘋狂的光芒漸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解脫的空洞。
他喃喃自語著,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:“爹,哥……你們看到了嗎?這些正道……終究是要還的……”
問心石觸及他眉心的刹那,瑩白的石頭驟然變得血紅,無數淒厲的冤魂虛影在石中翻騰,伴隨著廣陵城破時的哀嚎、火鳳台弟子的慘叫,以及千餘修士被血祭時的絕望嘶吼……
整個大殿瞬間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與怨氣籠罩,讓在場的修士無不臉色發白,心神劇震。
淩華負手而立,望著問心石中翻湧的罪孽,眸色深沉。
殿外的雷火依舊未歇,仿佛在為三十年前的血夜,以及今日揭露的真相,奏響一曲悲涼而殘酷的挽歌。
而那被縛於刑台之上的宇文嵐,在問心石的映照下,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扭曲的、近乎滿足的笑容,仿佛在這罪孽的深淵裏,找到了最終的歸宿。
觀禮席上的光影被刑台血光映得明明滅滅,千人千麵在這一刻裂帛般展開。
前排鬢角染霜的老修士撫著胡須搖頭,渾濁眼眶裏漫著水光——
他曾與火鳳台首座有過數麵之緣,此刻看著問心石中翻湧的冤魂,枯瘦手指攥得木欄吱呀作響,那是同情,是對三十年前那場浩劫的兔死狐悲。
而左側年輕氣盛的丹霞派弟子已按捺不住腰間佩劍,劍柄磨得掌心發紅,牙縫裏迸出“畜生”二字,眼底燃著純粹的怒火,仿佛要將宇文嵐挫骨揚灰。
更有人抱著手臂,嘴角勾起涼薄的弧度。
那是南疆巫宗的弟子,指甲上淬著幽藍毒液,此刻正用骨節輕叩玉杯,眼神裏滿是嗤之以鼻的漠然:“不過是正道狗咬狗,當年火鳳台陷入絕望時,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又在哪裏?”
他的聲音壓得極低,卻像毒針般紮進鄰座修士耳中。
而離洄坐在水雲劍宗席位前端,月白道袍被血光染得發暗。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穗子,那穗子是楚錦月親手所編,此刻卻像燒紅的鐵絲燙著皮肉。
問心石中炸開的火鳳台慘叫,每一聲都像是師姐臨終前咳在他衣襟上的血。可他眼前又閃過三十年前宗門典籍裏的記載——
水雲劍宗長老們在議事殿內沉默的側影,當火鳳台求援信鴿墜落在山門前時,那些翻書的手指甚至沒有停頓。
“因果輪回報應不爽……”離洄喉間滾動,如今火鳳台殘部在刑台外哭嚎,眼看又要重蹈覆轍,他怎能讓兩派弟子再陷血仇?君子之道,非獨潔身自好,更在止戈息怨。
另一側的蘇燼卻微微垂眸。他藏在廣袖中的手指正反複摩挲著一枚白玉佩,佩上刻著個古篆“言”字,邊緣已被磨得溫潤。
宇文嵐在刑台上癲狂的笑意,像一麵破鏡照出他心底的暗痕。
好歹他還有個理由作惡……蘇燼舌尖抵著後槽牙,嚐到一絲鐵鏽味,我呢?我如果此刻站在那裏……該是什麽……
問心石猛地爆出血色光柱,將宇文嵐整個人拖離審訊台地麵。
石頭表麵的符文如活物般扭曲,深處浮現出無數焦黑的人臉,皆是當年被血祭的修士魂魄,他們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,唯有血淚順著石紋淌落,在刑台積成一灘腥臭的血窪。
淩華指尖飛出一道白光接住問心石,指尖輕彈間,石頭飛回審訊台凹槽,每轉一圈便濺出幾點血珠,在青石板上燙出焦黑的印記,宇文嵐重重摔回地上。
“罪證確鑿,”他的聲音比殿外雷火更冷,“按玄門律——”
“滅魂!”
最後二字落地的刹那,整個大殿掀起聲浪。
“滅魂?這刑罰太過了!”
“他雖罪大惡極,可當年火鳳台……”
“婦人之仁!此等喪心病狂之徒,神魂俱滅才是正理!”
爭論聲中,離洄忽然起身。他廣袖拂過案幾,茶盞傾側灑出熱茶,卻渾然未覺。
“淩長老且慢!”
溫潤聲線穿透嘈雜,“宇文嵐罪孽深重不假,可其複仇之源,始於三十年前正道袖手。若論因果,我水雲劍宗亦有愧火鳳台。”
他目光掃過刑台上笑得扭曲的宇文嵐,又望向台下火鳳台殘存的弟子席位上的宇文翎風,“神魂俱滅,了無輪回,此刑過重。望長老念在事出有因,從輕發落。”
淩華濃眉微挑,顯然未料到第一個求情的會是與楚錦月情同手足的離洄。
他盯著離洄澄澈的眼睛,沉默片刻後忽然抬手:“水雲劍宗既願擔此因果,可破例二次測驗。”
問心石應聲再飛,這一次卻不再是血色,而是化作萬千細針,刺入宇文嵐眉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