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晨課微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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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喜的是能一睹“鎮虛門三傑”的風采——蘇梓宸師兄高大挺拔,眉眼間總帶著溫和笑意,如春風拂麵。
    霍雨桓少主英氣逼人,眉宇間盡是少年意氣。
    段塵鳴師兄溫文爾雅,言行舉止皆合禮數。
    隻是比起這三人,立於高台之上的淩言才是真正奪人心魄的存在,偏偏他那雙眼眸清冷如寒潭,麵若冰霜的模樣讓人連抬頭仰望都覺得忐忑。
    淩言對周遭的動靜恍若未聞,徑直走向大殿前方的紫檀木高台。台上早已備好楠木書案,幾卷泛黃的書簡整齊地碼放著。
    他伸手拂過最上方一卷《吐納入門要訣》,指尖觸到粗糙的竹簡紋理,才微微斂了斂神。
    身後傳來衣袂輕響,不用回頭也知是蘇燼跟了上來。
    “師父瞧這陣仗,”蘇燼的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絲戲謔,順著耳畔的風鑽進來,“倒像是把全宗門的新弟子都塞進來了。”
    他倚在右側的朱漆梁柱上,玄色衣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,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淩言整理書簡的手上——
    那雙手骨節分明,指尖因常年握筆而有些薄繭,此刻正將一卷書簡緩緩展開,陽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,投下一小片陰影,煞是好看。
    淩言指尖一頓,沒接他的話,隻從一旁取過一支狼毫筆,擱在筆山上。
    餘光卻瞥見蘇燼靠在柱上,姿態隨意,嘴角噙著的笑意卻帶著毫不掩飾的縱容,仿佛這滿殿的弟子都成了背景板,他眼裏隻看得見高台上的人。
    “咳。”淩言清了清嗓子,試圖忽略那道灼熱的視線,拿起書簡正要開口,忽聽得台下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氣聲。
    原來是霍念按捺不住好奇,湊到段塵鳴身邊道:“塵鳴你看,那個新來的小師弟站都站不穩,待會兒怕是要被師父罰去抄經!”
    他這話雖壓低了些,卻還是讓前排弟子聽了去,嚇得那被點名的少年頓時麵如土色,身子晃得更厲害了。
    段塵鳴連忙拽了拽霍念的袖子,低聲道:“少主,莫要喧嘩。”他轉向淩言,歉然道,“長老,弟子會看好霍師兄。”
    淩言抬眸,目光掃過台下噤若寒蟬的弟子們,最終落在霍念身上,淡淡道:“霍雨桓,你既如此有閑心,便去殿後將《靜心咒》抄錄百遍,抄不完不許用午膳。”
    “啊?師父!”霍念頓時苦了臉,“我就是說說而已……”
    “兩百遍。”淩言麵無表情地收回目光,展開書簡,聲音清朗地響徹大殿,“今日講《吐納心法》入門篇,都給我仔細聽著。”
    台下弟子們大氣不敢出,紛紛正襟危坐。唯有高台上,蘇燼看著淩言故作嚴肅的側臉,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。
    他抬手拂了拂衣袖,指尖在無人注意的角度,輕輕朝淩言的方向勾了勾,仿佛在無聲地說——
    師父這般板著臉的模樣,倒也可愛。
    巳時二刻的陽光已攀上殿中立柱,將檀香霧靄照得通明。
    淩言講完最後一句吐納要訣,指尖叩了叩書案,聲響不大,卻讓滿殿弟子齊齊打了個激靈。
    他不疾不徐地放下書簡,墨黑的眸子掃過台下百來雙緊繃的眼睛,聲線清冽如冰泉:“可都聽仔細了?”
    殿內鴉雀無聲,唯有簷角風鐸遙遙傳來幾聲清響。
    “給你們一炷香時間,”淩言抬手,指腹劃過案頭銅香爐的邊緣,鎏金纏枝紋在他指尖下泛著微光。
    “將方才講的‘氣沉丹田’要訣與‘周天運轉’初階心法整理清楚。稍後,我會逐一考核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他已抬眸看向立在丹墀下的霍念與段塵鳴,又偏過頭望了眼倚在柱旁的蘇燼,分工簡明扼要:“霍雨桓,你去東側兩排。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霍念垮下的臉,語氣毫無波瀾,“段塵鳴,你負責中間兩排。”
    最後,他的視線落回蘇燼身上,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的刹那,淩言清晰地看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。
    他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癢意,冷聲開口:“蘇梓宸,你去西側。我去後排。”
    布置完畢,他又將視線投回滿殿弟子,袖中指尖微微蜷起,麵上卻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:“不懂的,抓緊時間問。”
    尾音落下時,他刻意加重了語氣,“待會考校,若有答不上者——”
    “罰!”
    一個字擲地有聲,驚得前排幾個小弟子險些咬到舌頭。
    頃刻間,悟真堂內響起窸窸窣窣的翻書聲與壓抑的討論聲。
    淩言負手走向大殿後排,月白錦袍的下擺掃過青石板地,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蘭草香氣。
    他站定在最後一排弟子身後,目光淡淡掠過眾人埋首苦讀的背影,卻在餘光瞥見西側角落時,指尖幾不可察地收緊了。
    隻見蘇燼被七八個女弟子圍在中央,個個麵紅耳赤,聲線怯生生地帶著甜意:“蘇師兄,方才講到‘意守丹田’,弟子總尋不準位置……”
    “蘇師兄,這周天運轉的起勢,可否再示範一遍?”
    蘇燼倒是耐心,垂眸聽著,偶爾抬手指點一二。
    背影在光影裏顯得格外挺拔,側臉的線條被陽光勾勒得柔和,唇角噙著慣常的溫和笑意,偏偏那笑意未達眼底,隻在回答問題時才漾開些許。
    饒是如此,也惹得周遭女弟子們眼神愈發灼熱,“師兄、師兄”的稱呼像春日藤蔓般纏人。
    反觀段塵鳴那邊,雖不如蘇燼這般“熱鬧”,卻也有不少弟子上前請教。他始終溫聲細語,舉手投足間皆是君子風範,引得幾位女弟子偷偷紅了耳根。
    唯有霍念那裏門可羅雀。起初尚有幾個膽大的男弟子湊過去,卻被他“哎呀你怎麽這麽笨”
    “說了多少遍了還不懂”的咋呼嚇得連連後退,更別提女弟子了,遠遠見他叉著腰一臉不耐的模樣,便紛紛繞著走。
    淩言站在後排,看著蘇燼被一群鶯鶯燕燕圍得密不透風,隻覺得後槽牙有些發酸。
    他明明知道這是授課,蘇燼也是在正經指點弟子,可那股子莫名的煩躁卻像靈泉裏的水草,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心尖。
    尤其是看到蘇燼低頭對某個女弟子說話時,唇角那抹溫和的笑意——
    明明平日裏對自己笑時,總帶著幾分狡黠與縱容,何時這般“一視同仁”過?
    他越想越氣悶,目光不自覺地變得幽怨,像被主人冷落的貓兒,隔著半殿的距離,直直地盯著蘇燼的側臉。